8月3日下午,记者随门头沟医疗队从河北怀来绕道,进入门头沟“深山三镇”之一的雁翅镇。受7月30日强降雨影响,雁翅镇7月31日断水断路断电,一度失联,从河北绕过来的医疗队,是此次山洪过后首次进入镇里的医
8月3日下午,记者随门头沟医疗队从河北怀来绕道,进入门头沟“深山三镇”之一的雁翅镇。受7月30日强降雨影响,雁翅镇7月31日断水断路断电,一度失联,从河北绕过来的医疗队,是此次山洪过后首次进入镇里的医疗队。8月4日清晨,记者随车从雁翅村出发,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抵达了田庄村。
太阳从山坳中慢慢升起,蒸腾的水汽,让山坳里的村庄更闷热。在田庄村里,记者看到几台挖掘机正在清理村边的排洪沟,把石头和泥沙推到路边,打开通道。有人在收拾四散的垃圾、碎石,清理出来的地方还很少,更多的地方还是一片废墟,道路上堆满土石、长长的排洪沟中随处可见汽车残骸,电线杆从中间折断、合抱粗的核桃树连根拔起……
田庄村是有名的京西红色村庄,这个京西第一党支部所在地,刚经历了一场始料未及的灾难,当洪水过后,人们从惊惧中回神,收拾心情,打通被数万方土石埋没的道路,重新整理他们付出了无数心血的村庄。“天灾没办法对抗,再艰苦奋斗一次吧,我家在革命老区,我们这里有这个精神。”田庄村党支部书记崔春洪嘶哑着嗓子念叨着。
8月4日早晨,雁翅镇田庄村支书崔春洪(左),在村口组织清理洪水留下的砂石、树木、车辆。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摄
暴雨再下20分钟,后果不敢想
见到崔春洪时,他穿着一件志愿者外衣,正在用手势指挥挖掘机清理道路。
向记者介绍着村里的灾情,崔春洪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这个一贯硬气爽朗的汉子哽咽住,背过脸去,指了指旁边的村委会副书记崔兴庄,示意让老崔继续说。
洪水之后的晴天,空气中都是水汽,崔兴庄手里拿着一块毛巾,隔一会儿就擦一次汗。站在排洪沟中,山谷中流出的水已经不再浑浊,清亮见底,水底成堆的砂石,还残留着洪水肆虐时的狂暴和无情。
就在几天前,他还从未想过,会遭遇一场超出想象的灾难。
田庄村位于南雁路的一处山谷中,地势较低,紧邻着排洪沟,村里的老人们,保留着许多暴雨和大洪水的记忆。
“见过这么大的水吗?”排洪沟里的一块大石头上,崔兴庄问一位坐着的老人。
“没见过,1956年的大水,1963年的大水,‘7·21’大水,都没这么大过。”老人说。
村里的年轻人不多,他们则几乎没有和洪水相关的切身感受,门前的排洪沟常年是干的,甚至在地图上,这里并没有河,人们更多把它当做一条排洪通道。
房满霞是田庄村人,她在附近的一处景区上班,景区中有一条瀑布,她过去总觉得,水多了好,尤其在这个干旱山村,水是生机、清凉、美好,甚至还给她带来了收入。她这次见识到了水狂暴的一面。
崔兴庄说,7月29日晚上之前,他们把靠近排洪沟的居民转到了高处,同时通知全村,把车也开到高处。崔兴庄也把自己的一辆农用车,开到了一处两米多高的高台上。
暴雨最大的时候,天跟“漏了似的”,持续了20多分钟,洪水瞬间涨上来了,几十辆车被冲走,里面还有两辆挖掘机,崔兴庄的一辆农用车也被冲走。后来他在一处公共厕所旁,找到了自家紧贴在墙上、成了一个铁疙瘩的车。
“再多下20分钟,后果不敢想。”崔兴庄说。
汪洋中的村庄,信号忽然没了
记者在田庄村看到,村里临河的一面有一道两三米高的石墙,挡住了整个排洪沟,村民们的房子地基,和石墙一样高。
崔兴庄站在一处排洪沟被冲毁的地方,对面的一处石墙,被洪水冲开,一处房屋的一角,悬空在石墙的塌陷处。“房子里的人提前转移了,现在没回来,也不能回来。”他说。
8月4日,曹兴庄告诉记者,在暴雨来临之前,这里的人被转移,目前还没有回来,也不能回来。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摄
一位老人提着一个小桶,从山上下来,走过崔兴庄的身边,踏上一块被水冲毁的农田,农田里的零星的玉米平躺在泥中,没有一株残留,农田一侧,一处养鸡的围栏只剩残骸。
“鸡还有吗?”
“一个都没了。”
附近原来是一大片农田,洪水过后,几乎都被埋在砂石下,消失无踪,面前的一小块地势高,在洪流中得以保存,但地里的庄稼和地边的鸡都没了。
“大树都冲走了,庄稼能保住吗?”崔兴庄说。
灾难发生的时候,崔兴庄其实没想过庄稼,那时候,怎样保住人,占据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暴雨之前,田庄村里有300多人,包括村民、部分滞留的施工人员,游客则已经提前劝返。崔兴庄说,村里常年有游客来,尤其是夏季高峰期,游客很多,他们各自都有交通工具,所以全部提前劝返了。
大洪水到来的时候,崔兴庄正不间断地报告汛情、安排转移人员的食宿……最紧张和忙碌的时候,电话突然没有声音了,一切信号消失。
他想要走出门去查看,可村里路面上全是山上流淌下来的洪水,村道无法通行。
洪水中,中断的不仅是村庄与外界的通道,村民之间、民居之间也失去联系,狂风暴雨的声音、洪水冲进峡谷的咆哮声充塞天地,踏出房门,风雨立刻把人逼回来。
唯一能互相联系的电话,也中断了。
穿过塌方公路,步行去报信
“为了联系上,啥办法都想了,能走人的地方,赶紧去查看,不能走人的地方,只能靠喊。”崔兴庄对记者说。
在风雨和洪水中,人的声音如此微弱,紧挨着的两个院子,都互相听不到声音,只能相信提前做好的安排,可以起到作用。
8月1日,雨停了。天上的大水消失,山上流下来的水失去了来源,虚弱了起来。
洪水中困了两天的人们,开始尝试着蹚水出门,互相联络,打听消息。
田庄的排洪沟两侧,都是连绵的农田,洪水之后,山上冲下的大石头、泥沙,淹没了长长的山谷,大片的农田在洪水中消失无踪。
南雁路紧靠着山壁,在田庄村东部,和田庄村隔着排洪沟和农田。雨停以后,人们出门查看,才远远看到,对面的山上发生了多处坍塌,最大的一处在东北方向,排洪沟的上游,村民们估计,有数万方土石塌下来,在路面上堆成小山,不仅如此,大部分还倾斜进了排洪沟。
“塌方堵住了排洪沟,洪水积蓄起来,等到冲破阻塞,冲进村里后,力量更大了。”一位村民猜测,没有这处最大的塌方,洪水的力气可能没那么大。
雨停之前,电断了,随后,自来水也断了,洪水的威胁变小,但困难更大了。
想办法和外界联系上,是最重要的事情,村支书崔春洪想起来,就在下游不远处的苇子水村,有一部电台。苇子水村有一座大坝,尽管大坝中常年没水,但依然有应急设备,电台就是其中之一。
崔兴庄和崔春洪两个人,决定步行去苇子水看看,电台是否还能用,能不能向外界报个信。
走出孤岛,重新回到连通的世界中
从田庄到苇子水,沿着南雁路,只有短短3里多,但路上到处都是塌方,路面阻断,即便步行,也很困难,而且随处都可能出现新的塌方。但对这个被困了两天的村庄来说,不论是自救还是求救,首先要得到外面的消息,同时也把村庄的消息传出去。
3里多路,即便是山路,也不过是二十几分钟的路程,但两个人走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寻找通路、预判前方险情上了。
洪灾后的村庄,事情千头万绪,转移的群众,仍要在安置点居住和生活,短时间内还不能回家,以防备新的风险。村里大量的砂石泥土需要清理,物资不够的,需要在村里就地协调。尤其是水,断水断电之后,即便村民们都有存粮,但怎么做饭,是个大问题……
村民向记者讲述道,8月2日,洪水变小,村里开始组织人员开始自救,当天晚上,村里的通道逐渐打通,门前南雁路上的堵塞,也被从雁翅镇一路来的机械,开出了临时通路,足以供汽车通过。
8月3日,镇里传来消息,通往河北怀来的路,在前一天夜里打通了,可以出去报平安了。
崔兴庄开车到河北怀来镇边城,给在外的村民发消息,告诉他们,村里人都安全。8月3日下午,从南雁路到北京昌平区南口村的路也打通了,田庄村,和这条沟里所有的村庄,有了一条新的通道,尽管手机还是没有信号,但总算从孤岛中走了出来。
记者手记
做好准备,迎接漫长的重建
在8月3日记者进入雁翅镇时,镇上通讯仍未恢复,道路仅有一条临时打通的应急通道,镇里依靠电台、卫星电话和外界联络,村里则统一收集情况,开车到河北的镇边城报平安。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联系其实非常微弱,但至少知道,平安的消息传出去了。
田庄村是著名的革命老区,早在1932年就建立了村庄党支部,是京西山区第一个党支部,也是北京地区第一个抗日民主政权——宛平县政府的有力支撑点。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田庄村一直担任着秘密情报联络站的角色,一批又一批的革命先烈,用生命传递情报。
近年来,这片深山中的热土,则建设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丽村庄,农业、文旅、研学等产业欣欣向荣。
灾难之后,多年发展的心血,在暴雨和洪水中变得七零八落,路边散落着凌乱破碎的栏杆,为发展旅游而特意选择的精美路灯躺在泥泞中,田野里的果树、玉米被连根拔起……
村里的每个人都在忙碌,对他们来说,整理家园的时间还会延续很长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解决物资的来源之前,水和煤气会越来越少。好在道路打通后,来自外部的支援正在到达,从零星的应急物资开始,越来越多。
即便如此,对田庄村和洪水中所有受灾的人们来说,重建也将是一场艰难而漫长的历程,他们必须坚强起来,在洪水留下的泥泞中重新整理家园。“困难总要一点点解决,破坏掉的,总会重建起来,我们一代代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崔春洪说。
新京报记者 周怀宗
编辑 张树婧 校对 吴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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