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坛醋引发的绝交公案：民国才女林徽因和冰心为何翻脸？

一坛醋引发的绝交公案：民国才女林徽因和冰心为何翻脸？

林徽因

徐志摩在他脍炙人口的《再别康桥》中有这样的句子：“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康桥的英文是Cambridge，中国人更熟悉的译名是“剑桥”，上述诗句可谓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最著名的金句之一。正是在”康桥“，徐志摩认识了他一生之中的重要女性林徽因，又是经他引荐，林徽因又认识了和她一生若即若离的金岳霖。

但最终林徽因选择的对象既不是才华横溢的大男孩徐志摩也不是感情的苦行僧金岳霖，而是梁思成。梁、林两家堪称通家之好，梁思成之父梁启超自晚清起就是政坛和文坛的风云人物，参与了自戊戌变法以来几乎所有重大历史事件，又和当时执政的段祺瑞有很深的渊源。林徽因的堂叔是著名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之一的林觉民，父亲林长民是梁启超的挚友，又同为北洋政府的高官显宦。

梁启超

梁、林两家门当户对，梁思成和林徽因又有着共同的志趣和专业，年龄相仿，是结成娃娃亲的极好基础。但梁启超和林长民都很开明，没有搞指腹为婚那一套，梁启超说：尽管两位父亲都赞成这门亲事，但最后还是得由你们自己决定。”

梁思成1923年毕业于中国顶级名校清华，从梁启超起，梁家就和清华都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梁启超本人就是名震一时的“清华四导师”之一，在梁思成的的同学中，名人辈出，包括文化名人梁实秋、国军悍将孙立人以及社会学家吴文藻。1924年，他和林徽因同去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留学，学习建筑学。他之所以选择建筑学，完全是受了林徽因的影响，据他自己说：“我当时连建筑是什么还不知道，徽因告诉我，那是包括艺术和工程技术为一体的一门学科。因为我喜爱绘画，所以我也选择了建筑这个专业。”

梁思成

1928年3月21日，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加拿大温哥华结婚，同年8月，两人回到国内，赶赴沈阳，到东北大学创办建筑学系，梁思成任系主任兼教授，林徽因任教授。这是中国高等学校第一次设立建筑学系。几个月后，梁启超去世，梁思成夫妇赶回北平奔丧，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设计的第一个建筑作品，竟然是父亲的墓碑！

1931年初秋，即日本关东军即将发动“九一八事变”的前夜，整个东三省一片恐慌。因为三年的东北生活，严酷的气候使得林徽因少年时染上的肺病复发，已经不能再东北继续工作。恰在此时，梁启超的老友、北洋交通系大佬、曾代理国务总理的朱启钤创办的中国营造学社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请他们加盟进行中国古代建筑的深入研究。

梁思成和林徽因

梁思成和林徽因回到北京之后，住在布胡同的一个四合院里。由于梁、林二人深厚的人脉、博大的学识和崇高的声望，很快成为北京文化名流的汇集地。当时经常在梁家盘桓的，除了林徽因的的两位男闺蜜徐志摩和金岳霖外，还有大作家沈从文、物理大家周培源、文坛领袖胡适、美学权威朱光潜、政法大佬钱端升、考古奇才李济以及当时刚刚崭露头角后来名震文化界的大作家记者萧乾。这些文化界的精英人士每逢周末，必会聚集在梁家客厅，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成为整个北平城的文化焦点，使得北方的文化界无不欣欣然向往之，而林徽因也迅速成为前帝都高端文化的网红，以她为主角的“太太的客厅”也以光速成为北平文化界上流人士的打卡地。

当时的林徽因，几乎集所有女性的优点于一身，美丽、聪慧、优雅、知性、热爱真理、喜好辩论……中国文化界的聚光灯全部投射在这样一个刚三十出头的女性身上，一时间，林徽因赚足眼球、风头出尽。套句现在人常说的话：实力不允许她低调！

胡适

正当林徽因全力周旋于全中国各色最出彩的男性顶端文化人群中时，却遭到了许多女性的一致“抵制”，因为中国的传统女性的形象并不是林徽因这样的，旧中国妇女的正统形象应该是顺从、内敛、低调、相夫教子。而林徽因却完全不是这样，她的好友之一、文化大家李健吾这样评价她：“绝顶聪明，又是一副赤热的心肠，口快，性子直，好强，几乎妇女全把她当做仇敌。”

在这些把林徽因当成仇敌的妇女中，有一个林徽因原来的同乡兼闺蜜、同时也是著名才女的大作家冰心（谢婉莹）。两人同为福建福州人，彼此的先生又是清华大学的同窗，更是室友，两人关系很好，因为同是文化大家，有着超乎常人的审美观和共同语言，所以林、谢的关系曾经一度非常之好，经常一起结伴游玩。有一桢是她俩的合照，是在美国的伊萨卡风景区游玩野炊。伊萨卡是纽约的一个小镇，英文名字是Ithaca，冰心则把它翻译成绮色佳。相比而言，伊萨卡的译法中规中矩，更符合现代中国人的品味，是纯粹的音译，而冰心的译法则更古典更唯美更传神，音到意也到。

冰心和林徽因在绮色佳野炊

但两人的友好关系维持到1933年10月划上了句号，原因是冰心在“大公报”文艺副刊连载了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而此时正是林徽因北平“太太的客厅”大放异彩的时候，让人不得不浮想联翩。而且，小说尽管是虚构的，但明眼人仍然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太太的客厅”有着惊人的相似，所以，坊间开始疯传：冰心出于对林徽因的羡慕嫉妒恨发表了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明摆着是寒碜林徽因的。

冰心这部小说，无疑是一部非常成功的作品，因为它迅速被大众所熟知，点赞量居高不下，成为北方甚至全中国的一个文化焦点。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冰心就是想不红也不能了，想躲开是非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为冰心的《我们太太的客厅》和林徽因的太太客厅有着太多的相似之处。

冰心

在林徽因现实版的太太客厅里，聚焦了当时大部分顶级的文化名流，而冰心虚拟版的太太客厅也不遑多让，是文化圈高级人物的集散地，而且很多主人公都能在林徽因的太太客厅里找到原型。在冰心的笔下，太太客厅里的所有人，不管是“太太”本人还是她的座上客们，都有着一种非常明显的虚伪、矫揉造作、庸俗、颓废，他们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特定的高贵圈子里故作状态、无病呻吟，用金岳霖的原话描述就是“好像是三十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的话，冰心《我们太太的客厅》里女主人公是一个孀居的寡妇，这就有点无法忍受了，毕竟林徽因不是寡妇，还有着幸福的家庭，尽管金岳霖和徐志摩不时出现在太太的客厅里，但这似乎并不能影响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恩爱指数。还有，冰心小说里，太太客厅的女主人有一个女儿叫做彬彬，而梁思成和林徽因的女儿恰巧叫冰冰——这就很难让人认为是纯粹的巧合了。最让林徽因无法忍受的是，小说中的女主人是庶出，也就是小老婆养的，而现实中的林徽因也是庶出，而且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掩饰自己的出身，结果全让小说给抖落出来了！

晚年冰心

冰心的小说大红大紫的时候，林徽因不在北京，她正在山西搞古代庙宇建筑调查——朱启钤的中国营造社的研究方向就是研究古代建筑工程。她回到北京之后，立即给自己的老友冰心送去了一样当地特产：山西老陈醋。李健吾这样说：“她恰好由山西调查庙宇回到北平，带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立即叫人送给冰心吃用。”

“送醋事件”后，原来是好友的两人便再无交集，关于冰心接到林徽因这坛特殊的礼物的时候是何心情、如何反应，并无文字记载，也不见两人在报刊杂志上隔空互撕，也极少在公开场合谈论对方。不过，仍然有一些蛛丝马迹显示两人的冷淡关系，在林徽因给老友、著名汉学家、“剑桥系列中国史”作者费正清以及费慰梅的信中，这样评价即将乘飞机到重庆的冰心吴文藻夫妇：“但是朋友‘Icy Heart’却将飞往重庆去做官（再没有比这更无聊和无用的事了），她全家将乘飞机，家当将由一辆靠拉关系弄来的注册卡车全部运走，而时下成百有真正重要职务的人却因为汽油受限而不得旅行。她对我们国家一定是太有价值了！很抱歉，告诉你们这么一条没劲的消息！”

冰心和吴文藻

原文是用英文写的，在信中，她不直说冰心，而是用了“Icy Heart"这样一个音译来指代。冰心在汉语中给人的直观感觉是晶莹剔透，美丽纯洁。而“Icy Heart"翻译过来就是“冰冷的心”，意义完全不同。这就是文化人的厉害之处，好像什么都没说，实则什么都说了。Icy Heart 表达的是对冰心那种淡淡的不满和不屑，想起一句郭德纲一句对“反”出德云社“叛徒”的评价：我要看你一眼就算我输。

抗战爆发后，北大、清华和南开南下，组建西南联大，几近辗转在昆明落脚，各校教授和文化名流们也纷纷南迁滇省。林徽因和冰心两家人也先后来到昆明，他们住的地方很近，步行十分钟的距离。但却没有任何文字记载或回忆片段证实他们再有过任何交往，他们就在这样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中在昆明一住三年！

西南联大

林徽因在故都北平行将解放时和梁思成一起为保护古都建筑费尽了心血，后来参与设计新中国的国徽，北京八宝山公墓主体建筑格局也由林徽因设计，被聘为清华大学一级教授，1953年，梁思成和林徽因为保护北京古建筑一事和北京市副市长、红色历史学家吴晗发生激烈冲突。1955年4月1日6时20分，林徽因病逝于同仁医院，终年51岁。

吴晗

林徽因的去世标志着她和冰心长达数十年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1987年，即“送醋事件”过去半个多世纪之后，冰心出人意料地对她和林徽因的交往进行了回忆，87岁的老人已经不再是那个被许多同时代作家们厌恶的冰心，她洞悉人间一切爱恨，看破世间所有红尘，具备了大智慧，她这样评价林徽因：

1925年我在美国的绮色佳会见了林徽因，那时她是我的男朋友吴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也是我所见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灵秀的一个。后来，我常在《新月》上看到她的诗文，真是文如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