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幕府是从宾师(师爷)制度向近代文官制度转变的中间环节。张之洞的“文案委员”“洋务委员”已无“师爷”的尊贵,正在向“僚属”转变,但仍然由他本人挑选,并非朝廷委派。张之洞喜欢从候补官中选取文案委员,有
晚清幕府是从宾师(师爷)制度向近代文官制度转变的中间环节。张之洞的“文案委员”“洋务委员”已无“师爷”的尊贵,正在向“僚属”转变,但仍然由他本人挑选,并非朝廷委派。张之洞喜欢从候补官中选取文案委员,有些人后来转任道府州县实官,“幕”与“僚”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幕宾本来有咨询、诤谏的作用,在张之洞手里,文案委员奉命行事,诤谏作用随之消失。
郑天挺先生的研究
清史大家郑天挺先生《清代的幕府》一文为这个领域的必读之作。郑先生开篇即提纲挈领地指出:
清代地方主管官吏,从州县到督抚,总要聘请几位能干的或有学识的人才,帮助自己处理行政事务,称为师爷,法令文献上称为幕宾、幕客(均见雍正元年正月朔谕巡抚及三月乙酉谕吏部),还有西宾、宾师(均见民国·刘成禺《世载堂杂忆》)、幕僚、馆宾等,一般统称幕府。
郑先生更进一步说明:“幕府人员由府主自己选聘,与正规官吏由考试登进铨选的不同。”由此可见,郑先生的“幕府”定义是狭义的,指幕宾(幕友)群体,并不包括朝廷任命的正式官员,后者应该称为“僚属”比较合适。若以郑先生的定义为准,近几十年来有些学者讨论的张之洞“幕府”,是把一些“僚属”也列入“幕府”,显得界限十分模糊,或者说他们讨论的是广义的“幕府”。
郑先生未及注意的是,张之洞“幕府”人员富有弹性与流动性,除直接聘请他自己的朋友、门生外,不少是从候补官群体中选拔,有些文案委员后来调任道府州县等地方官,变成“僚属”。本文所讨论者,除文案委员外,也包括这些后来调任道府州县的“僚属”,但将朝廷任命的巡抚、两司、学政、道府州县等职官排除在外。张之洞幕府的武职、洋员(教官、工程师等)情形较复杂,容后再述。
受早年资料条件限制,郑先生所列举张之洞幕府人物,以湖广总督时期为主,有些人的“入幕时间”定得偏后,比如辜鸿铭、赵凤昌、凌兆熊、梁鼎芬均在两广时期入幕,郑先生都算入湖广时期。郑先生实际上也将文教事业方面的助手包括在内,突破了“行政事务”的范围。本文也将文教助手纳入“幕府”人员,这些人物符合郑先生所言“由府主自己选聘”的特征。同样的资料限制也影响了郑先生的判断,他以为张之洞从督鄂时开始(1889年)用文案委员取代幕宾,其实这一改革从督粤时期(1884-1889)就开始了。
郑先生把杨锐列张之洞幕府第一位。张之洞对杨锐视之如亲子侄。因家庭之累及入京应考,杨锐入张之洞两广督幕比较晚,时间不长,但论亲近与信任程度,在张之洞幕府中名列第一,恐怕没有什么争议。杨锐在张之洞两广时期,改定《广东海图说》为其主要贡献,同时引荐了不少人物给张之洞,包括他的妻兄孙鸿勋。张之洞督粤前几年,杨锐侍奉老母不能离蜀。张之洞为之百计设法。光绪十三年(1887)四月初八,张之洞发电报给四川布政使崧蕃:
粤事繁冗紧急,绵竹孝廉杨锐乃弟门人,昨屡电催其来粤襄理笔墨,藉资臂助,渠因老母七旬无人侍养,其胞兄杨聪系隆昌教官,地僻事简,可否将其调省,无论何差,俾得归家奉母,则杨锐可即时赴粤,曷胜感祷,并请嘱首县遣人述鄙意,催杨锐速来。(《广州大典》总第342册第632页)
杨锐兄长杨聪在隆昌县当教谕,张之洞请崧蕃将杨聪调到成都,随便给个差事,让他照顾母亲,这样杨锐可抽身到粤,直将杨锐家事当成己事来办。1889年初,杨锐入京,考取内阁中书,故前后在粤工作时间并不太长。杨锐曾在广雅书局抗风轩设宴,宴请康有为挚友黄绍宪。 (黄绍宪《在山草堂烬余诗》)抗风轩为广雅书局内一座建筑,实际是用来招待宾客的餐厅。1893年孙中山从澳门回到广州,在抗风轩与尢烈等聚会,有些史书称之为“抗风轩议盟”“抗风轩会议”,把吃吃喝喝的聚会抬高为严肃的政治会议,似无必要。自李瀚章督粤起,广雅书局经常用来接待外宾,抗风轩内觥筹交错,酒肴杂陈,几乎让人忘记广雅书局是个“高雅”的文化机构。
广雅书局抗风轩的外宾
张之洞的幕府制度改革
清代督抚、地方官大都聘请钱谷、刑名、书启“师爷”也即“幕宾”“幕友”协助工作,也随之出现了师爷把持地方公务的弊端。据王稼句的研究,苏州吴大衡(吴大澂胞弟)一人包揽江苏巡抚、江苏布政使钱谷师爷,并将门生安插在各州县幕府,侵夺职官职权,把持地方财权谋取私利。
张之洞总督两广开始,开始大规模改革“幕府”制度,用友生、候补官担任“文案委员”,逐渐取代身份平等的师爷,尚小明称之为“宾”消“僚”长。他曾奏参广东“劣幕”沈彬,原因正在于沈彬通过父子、门生关系,把持广东各级衙门公事,一人使用多名兼充多个衙门幕客,使主官大权旁落。沈彬原籍浙江德清县。据《杜凤治日记》记载,同治至光绪初年,广东各级衙门确实出现了浙江人把持的状况,尤其是“绍兴师爷”。张之洞上奏将沈彬“发往军台效力”。为避免幕友把持地方政务情况再次发生,张之洞乃用文案委员代替幕友办事。
文案委员群体实际相当于总督的秘书班子,好处是权操于上,这些人都要听总督的命令指挥,不如“师爷”那样有相对独立性。张之洞幕府制度改革,顺应了提高行政效率、一把手集权的时代需求,弊端则是文案委员也变成“僚属”,他们奉命唯谨,不敢如师爷那样提出不同意见。张之洞治粤时期,在兴办近代工业时出现了较多失误,与他的“文案委员”制度有一定关系。在广东尚未发现大型铁矿的情况下,张之洞贸然从欧洲订购成套炼铁设备,只有驻德公使洪钧敢于提出反对意见,他手下的文案委员、洋务委员,就目前所知,都保持缄默。
张之洞幕府大概包括五个群体:文案委员;洋务委员(含局所办事人员);文教助手;训练新军的助手;用作教官与工程师的洋员。晚清各省涌现了大量局所,张之洞为应对中法战争越南战场设立的东转运局(梧州)、西转运局(龙州),用机器铸造钱币的广东钱局,仿造西式军火的广东制造局、仿造舰艇的黄埔船局等等,都绕过原有官僚体系,札委自己信得过的人员负责管理。为方便起见,本文将局所负责人也放在洋务委员里面叙述。
督署文案委员
黎仁凯等《张之洞幕府》,把僚属与幕宾都归入“幕府”,这是广义的“幕府”。黎著所列,显得张之洞幕府人数庞大,但如果将朝廷任命的正式官员剔除出去,督粤时期张之洞幕宾人数并不算太多,且有些文案委员后来转变成“僚属”。对兼圻总督来说,广义的“僚属”,不仅包含本省巡抚、两司、盐运使、道府州县、各级武将,也包括兼辖省份的官员,就两广总督来说,广西省是兼辖省份。如果将两广的文武官员都列入“幕府”,未免太滥。
黎仁凯《张之洞幕府华员表》所列幕僚,方功惠(潮州知府)应归于“僚属”;吏部主事唐景崧在张之洞督粤之前就“请缨”远赴越南,应属京官;侍读学士李文田督办团练,是在乡京官、地方绅士为朝廷办差,不算入幕;詹天佑在广东水陆师学堂任教,两人之间至少隔了一个层次,与张之洞没有个人接触,只能算“僚属”。这四人都不能算作“幕友”。
若采用郑天挺先生狭义的口径,张之洞幕府主要指他身边的文巡捕、文案委员、洋务委员、局所负责人、文教助手等。最著名的文案委员(曾兼文巡捕)是赵凤昌,1893年被奏参落职,离开张之洞。除赵凤昌外,张之洞这个时期的核心文案委员知名度并不高。
张之洞用人比较讲究门第,督粤之初用林贺峒(林则徐长孙)为总文案,林氏后升至南韶连道。南韶连道管辖南雄直隶州、韶州府、连州直隶州。张之洞对粤北汉、瑶冲突,主张对瑶族施行强硬镇压手段,林贺峒则力主怀柔,两人意见不合,闹到提出辞职。 (《广州大典》总第343册第612页、720页,总第344册第201页)张之洞是从“门第”角度重用林贺峒,但正因为是名门之后,林贺峒有自己的见解,并不是那种对上峰百依百顺之人,张之洞只好给他升官“外放”,不再放在身边。
吴大衡(1837-1896),字谊卿,吴大澂三弟,翰林院编修,之前曾入李鸿章幕,光绪十年张之洞把他奏调到广东办理“洋务、防务”,因水土不服,常常患病,光绪十二年回京供职。吴大衡究竟在洋务方面有何贡献,到草此文为止,笔者从档案中尚未看到具体记录,他入幕恐怕是出于吴大澂这一层关系。据王稼句引《李超琼日记》所做的研究,吴大衡居乡期间,一人垄断江苏巡抚、江苏布政使的钱谷师爷两个关键位置,“州县钱谷一席,引荐人其门下几遍”,武断乡曲,光绪二十年被人奏参,称之为“劣绅”大概属实。
哪些人是张之洞最贴身的文案委员?1886-1887年之交,张之洞乘坐军舰巡阅广东各海口,从广州出发,先视察海南,继续往西到北海,然后返轮,在香港稍作停留,再往东行抵汕头。1887年1月26日一封电报,由随行3个文案委员发给3个洋务文案及文巡捕,电报行文为:
凌、赵、吴委员致督署文案蔡、吴、王、文巡。帅轮十四未刻抵汕,约计十六、七至港,拟看定、镇两舰,三公务先期赴港,知会该舰管带,至祷。熊、昌、彬。寒。十二月十四日申发。
落款有“熊、昌、彬”三字,虞和平主编《近代史所藏清代名人稿本抄本》据此确定,“熊”即凌兆熊,“昌”即赵凤昌,“彬”即吴元彬。赵凤昌名声甚著,他寓居上海期间,参与了“东南互保”的策划,因在幕后帮助组织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而被誉为“民国产婆”,上海社科院李志茗研究院已有两本专著加以研究,此处不赘。
凌兆熊,安徽定远人,《张之洞幕府》一书错作广西定远人,候补知州。从排名顺序看,在林贺峒离开后,凌兆熊是文案委员之首,也即督粤时期张之洞的重要文件,可能是凌兆熊起草最多。1889年冬张之洞移节湖广之际,向朝廷奏调6人往湖北工作,其中就有凌兆熊。光绪十九年起,凌兆熊出任湖北蕲州知州近10年,后被奏参落职,光绪三十年署荆门州知州。吴元彬可能是张之洞贴身文案委员知名度最低的,此人应该是擅长写官场文章,一直随他到湖北,署两江总督时也带在身边,但其他方面无所表现,从候补县丞只升迁到候补知县。
收报人“蔡、吴、王”,《近代史所藏清代名人稿本抄本》确定是蔡锡勇、吴景萱(吴硕卿)、王秉恩。此时恰逢李鸿章订购的“定远”“镇远”军舰抵达香港,张之洞让凌兆熊等通知留守广州的蔡锡勇等3个洋务幕僚前往香港,先与两舰管带招呼,他本人将亲临勘察。吴景萱在广东钱局(造币厂)筹建过程中曾任提调之职,应该是熟悉洋务的干员,后升授韶州府知府。
凌兆熊入幕,属于张之洞截留李鸿章手下人才,同样情况的还有朱寿镛、王荣和、沈嵩龄。凌兆熊、朱寿镛本来是被李鸿章派到广西查探越南军情,结果凌兆熊当了首席文案委员,朱寿镛则被张之洞札委总办龙州西转运局。
洋务委员
张之洞的两广督署文案委员,除林贺峒、凌兆熊、赵凤昌、吴元彬外,因办理洋务需要,还札委过不少“洋务委员”。
1886年7月,张之洞决定设立“办理洋务处”,以司道为总办,以广州知府及候选知府蔡锡勇为提调,蔡锡勇为坐办提调;员外郎衔辜鸿铭为德文翻译委员,通判张懋德为法文翻译委员,“布理问”邝其照为英文翻译委员;试用通判王存善、许如驷,候补知县王秉恩为该处办事委员。“布理问”是邝其照的职衔,全称为“候补布政司理问”,有些论著以为“布理问”是个人名,把他列入“英文翻译委员”行列,可谓智者千虑不免一失。
蔡锡勇是张之洞的“洋务总管”,凡属“洋务”范围的事务,从外交、工业到新式教育,什么都管。比如,张之洞想重招詹天佑到手下工作,就让蔡锡勇代为传达。蔡锡勇、邝其照、辜鸿铭、张懋德都精通外语。至于王秉恩、王存善参与“洋务”,我猜测是张之洞把亲信放在容易“出成绩”的岗位,给他们历练的机会,借此保举提拔。张之洞总是把“洋务”一词笼统化,其实在那个时代,不懂外语、不懂技术,能办理什么“洋务”是个很大的疑问。
蔡锡勇
张之洞幕府里面,有个任职时间不长的洋务委员王咏霓乏人注意,但可能十分重要。王咏霓,浙江黄岩人,张之洞早年在浙江副主考任上录取的举人,与许景澄、袁昶同年,1884年随许景澄出使欧洲。王咏霓到驻德使馆不久,即与许景澄、袁昶一起,攻击前任驻德公使李凤苞在为北洋海军订购军舰时,有“拿回扣”的嫌疑。后任攻讦前任,此为官场常情。具体到许景澄攻讦李凤苞,则带有派系之争、身份之争的因素,科举精英看不起技术专才李凤苞,深受张之洞影响的许景澄排挤李鸿章系统的人员。姜鸣曾撰写长文,力证李凤苞没有收受回扣,他订购军舰可谓尽心尽职。许景澄、袁昶为官廉能,在庚子事变中蒙冤被杀,为“浙江三忠”之二,但他们曾经为派系斗争而冤枉李凤苞,足为“人无完人”下一注脚。王咏霓三年任满回国,曾入张之洞幕。1889年,薛福成出使英国,奏调王咏霓为随员,发电报与张之洞商量要人。王咏霓《函雅堂全集》收录了不少有关洋务的文字,值得考究,张之洞办洋务的一些思路,或者深受王咏霓启发。
晚清“洋务”所指范围十分宽泛,近代军工生产也被归入“洋务”范畴。张之洞听信谗言,将精通机器制造的温子绍革职,造成极大被动,使得广东军工生产无人可用。浙江湖州赵滨彦,中法战争时主动请缨,1884年到广东,次年接任广东军工负责人,年仅30岁。赵滨彦之父赵景贤,曾以福建督粮道率军与太平军作战,湖州被攻破时被执,解至苏州,不久遇难,朝廷为之赐恤,谥“忠节”,赵滨彦由此得以荫生授主事。但赵滨彦不懂技术,张之洞不得不向朝廷奏调同文馆数学家熊方柏到广东,会办广东机器局。熊方柏的“专业”是炮弹弹道、落点计算,跟广东机器局及所属黄埔船局的实务仍有距离。张之洞无法,再调福建船政局总监工王葆辰到局,依然无法设计出舰艇图纸,不得已,让黄埔船局有经验的工匠黄福华绘图,才勉强制造出浅水兵轮。“三个诸葛亮,不如一个老工匠”,此之谓乎?张之洞重用赵滨彦,可能主要还是考虑门第因素,赵滨彦是“忠臣烈士”之后,主观上认为这样的人信得过。
赵滨彦
张之洞在广东办得最成功的洋务企业是广东钱局(造币厂),筹建阶段名义上由蔡锡勇、吴景萱、薛培榕三人负责,实际每天在局监工的是薛培榕。1868年,江南制造局制成明轮蒸汽船“恬吉”号,这是中国人自主试制的第一艘轮船,即由薛培榕担任“管带”。薛培榕是曾国藩、李鸿章培养的技术人才,一度被张之洞召至湖北帮忙,结果仍被李瀚章追回,负责广东钱局日常管理,1904年寿终于广州。
电报专家
张之洞是善用电报的高官。鉴于信函的传递速度太慢,格式太繁,凡与广州城外的联络,张之洞都尽量用电报,故其电报档是不可替代的核心史料。张之洞喜用电报,除了可免过多客套、格式简单、字数少之外,性子急也是不可忽略的一面。当时的两广电报局,选址在紧邻沙面租界的沙基(今六二三路),为的是与沙面英国电报局来往方便。张之洞有时发指示给两广电报局总办王荣和,不用信函,直接发报。中国人力资源充沛,但电报初办时报费特别贵,叫人从司后街两广督署送信到沙基,实际距离约5公里,走路不过一小时,骑马的话更快。这样的时间,张之洞也不能忍受,一定要电报直达。总督的官报,电局不收费,但从核算角度是浪费了电报资源。
两广电报局名义上分官局和商局,实际上两局合一,优先发官报不收费,商报后发还要收取高昂的电报费。官局总办由盛宣怀掌管的中国电报总局任命,商局由两广总督札委,实际上往往一人身兼两职,总局与总督协商后确定人选。张之洞督粤前期,总办是李鸿章培养的技术专家王荣和;1886年王荣和被委派往东南亚、澳大利亚等地宣慰华侨,由沈嵩龄署理;1889年张之洞移督湖广,沈嵩龄也是奏调名单上“六君子”之一。此时,铁厂设备已经订购即将来华,张之洞还没有落实大型铁矿,急于得到盛宣怀的大冶铁矿,为讨好对方,把两广电报局总办遗缺让给了盛宣怀的弟弟盛宙怀。盛宙怀能够青史留名,不是他办电报局有多么出色,而是1894年孙中山准备上书李鸿章时,帮孙中山写了一封介绍信给盛宣怀。
张之洞喜欢用电报,爱屋及乌,对电报专家也充满好感,除王荣和、沈嵩龄得到重用外,他还把电报局职员梁敦彦也带到湖北。梁敦彦(1858-1924),字朝暲,别字崧生,广东顺德人,1872年通过考试作为第一批幼童赴美留学,1878年考入耶鲁大学,1881年因清廷改变留学政策提前回国,未能毕业,回国后入天津电报学堂讲授英文,1883年报捐府经历衔(八品),1884年丁忧回籍,得学生胡某介绍,入两广电报局从事电报翻译,1886年以创办两广电报出力,以府经历选用,1887年入洋务局当差,仍兼电报翻译,1888年得张之洞奏保,以知县尽先选用。张之洞移督两湖,梁敦彦也前往武昌供职,后做到外务部尚书,此为后话。
文教助手
张之洞治理地方,注重文教,他为各书院聘用的山长、学长、教习、分教,给广雅书局聘用的总校、分校人员,其中著名学者不少,如梁鼎芬、朱一新、缪荃孙、廖平、屠寄等,可谓极一时之选。
梁鼎芬
张之洞重视梁鼎芬,很重要的考量因素是,梁出身于学海堂,为著名学者陈澧弟子。学海堂为乾嘉殿军阮元所创办,不设山长,聘请多名学者任“学长”,陈澧为学海堂学长之一,又兼菊坡精舍等书院教职,不乐仕进,以讲学著书为乐。清代思想学术,长期存在“宋学”“汉学”之争,“宋学”即理学,“汉学”则是乾嘉考据之学,两派水火。陈澧力主“调和汉宋”,为张之洞所激赏。陈澧于光绪八年去世,张之洞已不及见,但十分重视陈门弟子。这个领域已有很多研究成果,本文不再重复。
张之洞督粤时期以“文案委员”“洋务委员”代替幕宾,到督鄂时期大力推广。此前处在“宾师”地位的幕宾,渐渐被“委员”所代替。在张之洞时代,“委员”两字不过是“札委人员”的简称,与礼聘而来的“师爷”不可同日而语。往日的师爷被尊称为“老先生”,地位尊崇;“文案委员”则相当于“秘书”,有些秘书以固结“主”知而权势显赫,有些秘书则沦为终生起草文件的机器,“师爷”曾经有过的诤谏作用消失。一些强势督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未经充分咨询、调查即大举兴作,然后交给“文案委员”“洋务委员”执行,这样的决策往往出问题。现代社会高度复杂,需要一把手集权以提高决策效率,前提是充分咨询与调查,听取不同意见,“拍脑袋”式决策往往是失败的前奏。张之洞曾嘲笑曾国藩可从祀“武庙”,意思是曾氏只会打仗,然而从两人的事功、凝聚培养人才方面看,张之洞实在无法与曾国藩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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