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国初官府四次赴黄龙山处理制造假银圆始末

福建省寿宁县东隅离城四十华里，有一小村落名叫黄龙山。这个小山村，山多田少而瘠，不好营生。很早以来，就以制造银圆，特别是制造假银圆被清末和民国的政府四次处理，派兵进行搜缴、砸毁，而远近闻名。

据祖上的传说，清朝乾隆年间，黄龙山有个名叫王茂琅的人，少年浮浪，豪放不羁，性嗜赌，赌必胜。一次，连夜赶赴赌场，路过帽底村，听见路旁房屋里面有人在训子，提到茂琅的名字，不许儿子学茂琅的坏榜样等咒骂之声。他听后深有感触，自思作人如此，可太过份了。竟幡然悔悟，当夜回家，毁掉了十八副战无不胜的谋财赌具，改行当银匠。又一次，他从花岭买豆腐回家，路上偶捡得铜元一枚，随手放在豆腐上面，到家后，揭开铜元一看，印有鲜明的铜元花纹和字样。他受到启发，创造出一种铜质模型，煮银制浇做成真银圆，后来经过好几个年代，他的子孙愈研制愈精巧。据说更有来自广东的人，教以将银圆敲打成薄坏，再印上用铜坯制成的银圆花纹，合成银圆外壳，内实以五之锡，其声销锵，居然做成了假银圆，与真的几难区别。这就是真假银圆的来源与演变。

清光绪五年（1879），寿宁的县老爷吴炳庭正想向伪制银元的黄龙山人兴师问罪，刚巧王姓与苏姑洋吴姓争山挟衅，发生斗殴，大告其状。于是由县官亲率兵卒，取道南阳，前去黄龙山办案。这时，南阳有一豪绅，诡计多端，善于逢迎，一听邑尊驾到，立即正冠叩见，进言黄龙山人做假银圆，可双管齐下，两案夹攻，就中捞一把横财，易如探囊取物。并建议县老爷把村子包围，进行挨户严格搜查。县官到村后，果然驱使衙役，闯堂入室，倒箧翻箱，抢去了不少财物。最后这位县官听信谗言，对全村除胡姓一栋小屋外，将王姓九座大民房全部付之一炬。邑宰为暴，纵火冤民，顿时震动遐迩。黄龙山全村老小，无家可归，哭声动地，而且以一邑之长冤民，无处告状，若到上司的福宁府（霞浦)申诉，路途二百四十余里，又苦资无所措；然而冤情深重，虽赴汤蹈火，上刀山钉床，在所不计。其族中的王仕耀，王梦夙，王步周等是清时儒生员，亦在被冤之列，他们挈带全村二十多户百余人，扶老携幼，沿途乞讨，日行二三十里，经过十多天的餐风宿露，终于抵达福宁府城，就在府衙前歇宿，埋罐为炊。即日喊堂鸣冤，投状控诉。

县宫听说黄龙山人集体越级告府状，不禁大吃一惊，急急详文到上司，条陈黄龙山人的罪状。自称焚烧了王族茅寮九座，又提出黄龙山人预知大事发生，什么东西都搬走了，里面只有移不动者如石磨、石臼、土砻、土灶，别无他物，另又提供搜出做假银圆的工具模型作罪证。县官上的这份文书前后自相矛盾，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告状的人反驳了县老爷的栽赃诬陷，并请求派员实地调查，虽得到上司准许，但旧社会办事并不那么容易，几经周折，才有府差到现场勘察，不仅查出县官所报茅寮是木构大屋；还针对所报各家只留下移不动的土、石制笨重器物；质问何来微小制造假银圆的模型。就这样把状告准了。虽然罢了县官的职，但黄龙山人被烧抢的财物，一点也没有得到赔偿。

民国三年，寿宁知县赵毓苍，带兵二十余名，第二次前去黄龙山查办假银圆案。有人预知其事，给黄龙山人通了风。通过计议，村人架上一门土硝炮，只装磺硝（未装铊子），瞄向村对面行人来往必经的道口上。这天赵知县果然带兵来了，他们刚踏上村子对面的路口，这边黄龙山人，马上点燃炮火，一声巨响，震动山谷，兵卒不敢冒险前进，知县也惊惶失措，立刻下轿，频频摇手，示意不可再发。于是，黄龙山人就派一个能言会说的人过去，声明误以为强徒入村抢劫，故鸣炮阻挡，且向县太爷申说黄龙山人做假银圆早就绝迹，诚恳地要求谅解。这位县老爷看见势头不好，只好忍了口气，率队回衙，郁郁不乐。这年除夕，不知是何缘故，竟择取下策，自缢身亡。据传，这位县官死后，一身检出好多当票，其穷愁潦倒至于此极。有人说他可怜，有人认为没有什么可惜，是耶非耶，有待后人评论。

民国七年寿宁知县程光启，获悉黄龙山人制造假银圆，积蓄殊厚。就于这年的腊月，一个寒风凛冽的早晨，悄悄点起随从人员及二十几名兵卒，乘轿动身上路，即日到达黄龙山，把公馆设在村人王步栋的屋子里。步栋是清末经科场考试的未第秀才，有知识，也很有谋略。其本人未参加过做假银圆，今得县官垂青，也就敢于大胆提供情况。他们开出了做假银圆户的名单来评议，出了一个点子叫做“论份”，每一份合五十块银圆，最少的人也要摊派一份，其他较富裕的，就要摊五份、十份，多者二十余份不等，总数六千元。不准以实物抵缴，统统要交上现银圆才行。交不上银圆的不得不变卖田产来交账。

程知县这次来黄龙山，得心应手，如愿以偿，但也险些儿丧了性命。事情是这样：县座到黄龙山，正逢严冬腊月，天气非常寒冷。他是另开一间房子下榻的，一个晚上把门窗紧闭，又加了火炉。天刚亮，护役们开门进去，见老爷躺在床上不动了，喊叫也不答应了，猛觉是被炭火闷昏。急忙打开门窗，泼冷水，这才苏醒转来，程叹口气说：好险呀，好险！如果这回真的闷死大老爷，黄龙山人不是破了财就算，很可能要罪上加罪。这场风暴平息后，有的户搬往泰顺县城，有的移居仙峰，也有的迁徙东吉洋，村里越来越冷落了。

黄龙山人制造假银圆，自民国七年以后很多人敛迹了。王步馀者黄龙山殷户也，早年停止做假银圆勾当，自认无事，于民国十四年回村修建房屋。当时任寿宁知县的杨宗彩，风闻黄龙山人又兴假银圆之风，派警备队长叶树清带兵前往查缉。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鸭子专寻有水田。”他到达黄龙山就把王步徐抓来，勒索银圆一千元。步馀不甘心，阳奉阴违，托人保释回家备款，连夜逃走，经斜滩向福州方向投奔，打算到省垣告状。当他逃至宁德三都吋，叶树清带兵追到了，把他抓回，投入监狱。王迪光(又名王寿），是王步馀的儿子，时任福建学院庶务员，具状向省高等法院控告叶树清掳人勒赎，叶树清被革职拘禁。后来，王步馀提省审讯，宣判无罪释放；叶树清亦取保发放回家。

由于王迪光不肯罢休，继续控告，官府屡次提审叶树清，他拒不到庭，于是杨县长亲率兵卒，直往西门坑底其家把叶抓起带走。其亲族纠集人众，于半路上拦截，把叶树清抢回。从此，他匿藏起来不敢露面，然终被侦悉，在浙江泰顺县捕获，带上脚镣手扣坐轿子，押送回寿入狱。他的亲属又赂请南路土匪，攻城劫狱，第二次抢出叶树清。这样以来，叶自知罪情重大，律在不赦，索性做起土匪头。后来终于落网，处以极刑，枪决于福安。听说：他在临刑前写下一百个“别了”的诗篇，说什么别了天地，别了日月星光，别了山川，别了江河，别了父母妻子……等等。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挑起内战，生产破坏，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国民党银行滥发的法币、关金、金圆券，都先后变成无用的废纸，代之而起的又是银圆的流通和使用。黄龙山人见时机已到，捡起藏匿已久的工具，重操旧业，其中有三家为了便于采购原料和出售假银圆，还搬到福州市郊区去制造，但只搞十多天，就被我解放军抓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