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第880章—“深入虎穴”的苏联女间谍

龚剑诚环视了一下四周，感觉这里比较安全。保安可监听别的房间，但保安总室这里一般是不会装窃听器的，这就是权力的自私性。龚剑诚很懂这方面常识，所以和艾琳娜准备说话之前，基本不用顾及偷听。“您还没有离开港澳？”龚剑诚清了下嗓子，冷冰冰地注视对方问。

“离开过，说起来是被人带走的，我受过的委屈您一辈子也想不到。不过多谢你们对我的关照，我至今还活着。”艾琳娜冷眉以对，语气非常平静。“您……怎么找到的我？”龚剑诚拿起笔，装作正式交谈记录的样子，但艾琳娜却嘲讽地一笑。“您的手下呢？为什么连个像样的本子都没有准备，您拿的是值班记录，龚中校。”

龚剑诚不好意思地放下笔，这才注意，手下的本子是保安的涂鸦记录。“我的人都很忙……”艾琳娜冷冷地一笑，嘲讽道：“都忙到上帝那儿去了吧！”说完艾琳娜哈哈大笑，“别装了，龚剑诚先生，在韩国乃至香港您每一天的行动，都在我的人监控当中，别以为CIC是多么神秘的堡垒。”

“哦，这么说我是你们的路标了？”龚剑诚其实不敢轻视这个女人的每一句话，她的背后是强大的苏联内务部情报局海外第一总局，不是说大话，如果苏联人想干掉杜鲁门，也不是不可能的。龚剑诚的自嘲倒让艾琳娜收起笑容。

“谁让安德斯先生运气那么好，在我们最失意的时候绑架了我丈夫呢！”艾琳娜怨恨地怒视龚剑诚，身体不由自主探前几公分，龚剑诚这才看出，这个女人相当好斗，在目视仇人的时候，可没有一点女教师“瓦尔娃拉”的倩影，相反却显得相当乖戾和恶毒。也许在其丈夫去了韩国后一定身心受到煎熬，已比上次在澳门初见时的模样老一些，但此时她更像一个将不幸被掌控到餐盘上的“蛤蟆”捏出“尿”来的老牌女特务，目光既凶狠又毒辣。

“言归正传吧，龚先生，”艾琳娜从记者的背包里取出香烟，龚剑诚赶紧恭敬地递上打火机，但没有给其点燃，担心受到误解。“谢谢！”艾琳娜端详了几眼龚剑诚的打火机，冷哼一声，勇敢地点燃了香烟，然后敏捷地将打火机抛了过去。“维尔纳博士在我手里。”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龚剑诚一眼，就对着桌面吐了一口烟雾，“你见到的那个——死在厕所的，是我们丢弃的冒牌货。”

艾琳娜不顾淑女的修养，竟然说完这句话后，在地上啐了一口，这不是随地吐痰，而是一种示威和蔑视。“安德烈先生的汽水，是您免费提供的？”龚剑诚也揶揄地一笑。艾琳娜吐出一口烟雾。“当然不会免费，你应该知道莫洛契科夫斯基，就是上海铁甲团首领的故事吧？”龚剑诚眨眨眼，这个名字对于龚剑诚可不陌生，他旧居上海从事地下活动，尤其是在日军占领时期，龚剑诚的活动范围遍布全上海，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记得他，白俄中有骨气的俄国人。”龚剑诚怀有尊敬的口吻回答。艾琳娜提到的莫洛契科夫斯基是早期逃离苏联的白俄分子，一九二六年来到中国，此之前，上海日本内外棉纱厂工人在邓中夏领导下举行大罢工。上海租界当局急得火烧眉毛。面对中国人民的反帝浪潮，租界当局启用了格列博夫剽悍的哥萨克流亡士兵，组织“万国义勇队”，使流亡上海的数千白俄从死亡线上挣扎了出来成为“万国义勇队”的主力。大批滞留在哈尔滨的白俄得此消息，也纷纷南下到上海谋生，致使上海的白俄达一万三千五百多人。

在随后的一九二七年蒋介石发动的“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中，“白俄义勇队”又追随帝国主义势力，帮助蒋介石搜捕和屠杀工人及左派革命者。为奖赏白俄在上海万国商团的“卓著表现”，蒋介石政府和租界当局准许他们成为上海的合法市民；莫洛契科夫斯基正是这个时候到达中国的，先任军阀张宗昌“白俄铁甲车队”指挥，后任北伐军总司令蒋介石军事顾问。

一九三七年日寇发动全面侵华战争，莫洛契科夫斯基积极参加“八·一三”上海保卫战，率领白俄勇士组成的一列铁甲车，向盘踞上海北站与闸北的日本侵略者猛烈炮击。为掩护中国部队撤出上海作出了贡献，被称为淞沪抗日英雄。

莫洛契科夫斯基,左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莫洛契科夫斯基还为你们国民党重庆特务机关服务。”艾琳娜改用中文说道，语气仍然充满嘲讽。“是的，我见过他一面，当时我还在军统，上海辣斐德路559号架设了一部秘密电台，就是莫洛契科夫斯基的私人电台。”对于这位俄国老兄，龚剑诚记忆犹新，“可惜，在抗战光复前夕，他被告了密，遭日本淞沪宪兵队围捕，莫洛契科夫斯基先生自杀了。”

“你见到的安德烈就与这件事有关，他真名叫尼古拉·维斯康蒂，和表妹塔西娅·维尔京斯卡娅是出卖你认识的莫洛契科夫斯基的人，日本投降后他的妹妹逃到东京给人拉皮条，至于尼古拉嘛，隐藏到了香港，这个人被我们找到了，他很怕死，就不得不合作，这次他是奉我们的命令迎接表妹的，可惜，还没见到人，他妹妹就被人在机场外给干掉了。”艾琳娜似乎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报传闻，根本不顾及龚剑诚此刻的吃惊。

“携带波斯画的女人，就是尼古拉的妹妹塔西娅·维尔京斯卡娅？”龚剑诚皱眉问。“当然是她，”艾琳娜吸了一口烟，嘴角微微撇了一下不屑说，“你是不是以为那是苏联人干的？”龚剑诚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想不出还有谁能杀掉一个毫无价值的女掮客。”

“那女人对于你们CIC可能没有价值，可对于中情局和英国军情五处，不见得没价值。”艾琳娜揶揄地一笑。龚剑诚谨慎地又问：“那个尼古拉，也就是安德烈，他的中毒是你们干的吧！”艾琳娜冷酷地笑了笑。“他早该死了，你们外界不了解莫洛契科夫斯基，其实，他是我们契卡时期的苏联英雄，是奉布尔什维克最高统帅部的指示来到上海做远东情报工作的，您说我们能怎样处置尼古拉这个白俄呢？”

龚剑诚豁然开朗，对此他不能不敬佩苏联英雄在中国的那些年，隐藏的足够好，但他帮助蒋介石屠杀中国共产党人，难道也是奉命行事？他不想追问，因为这个问题会反衬出自己的立场，最自己不利，所以他依旧提到安德烈。“原来他有个妹妹做了你们的人质，怪不得这小子死前还在说化名。”龚剑诚摇摇头，“到死他也不知真相。”

艾琳娜的一支烟抽完了，优雅地起身，“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龚中校，我来这儿不是跟你怀旧，也不是告诉你我们锄奸的秘闻，你记住，想要维尔纳博士活着的话，你们就必须在明天晚上八点钟以前来谈判，而且远东情报头子威洛比将军必须亲自到场，否则就等着收尸吧。”

“等等，艾琳娜小姐，”龚剑诚赶紧问，“您怎么知道威洛比将军会同意见你们？他人在东京。”艾琳娜庄严地扔掉了烟蒂，看着龚剑诚。“中情局和陆军反情报局的特工火拼，伤亡是小事，两方面的能否精诚合作关乎朝鲜战争胜败，不但他要来，中情局的杜勒斯也会来。至于威洛比将军行程还要我仔细告诉您吗？”

龚剑诚有点头晕目眩，这个女人能量如此之大，让他自觉矮人三分，看来苏联人对美国高层的行踪了如指掌，CIC内部有内奸就不足为奇了。但他也不示弱，都是干这行的，怎会不见兔子就撒鹰？“我要确定你说的话是真的，维尔纳博士在哪里？”

艾琳娜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张报纸。龚剑诚马上过去将报纸拿起来，微微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艾琳娜已经将一张照片放在报纸下面，这女人的手够灵巧的。照片是洛克希德公司首席武器科学家维尔纳博士的近照，他穿的衣服龚剑诚认识，背景是香港普通家居的内墙，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背景。“他还活着吗？”

“龚中校，亏你说的出口。”艾琳娜嘲弄地说，“苏联情报机构不是黑社会，搞绑票意义何在？动动脑子就能想清楚，我们的诉求无非是政治、军事和情报方面的，还是做好准备吧。”艾琳娜像老师一样端详了一下龚剑诚，轻轻摇了摇头。“你还年轻，这么大的事你做不了主，告诉安德斯和威洛比，明天晚上到皇后大道威灵顿公爵西街见我们的人，别走错了，不是兰桂坊的红灯区。”

艾琳娜慢悠悠地转身往外走，龚剑诚觉得脸色发烧，他还很少受到这样刻薄的奚落，但他绝不能让这女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涉及维尔纳。“请您留步。”龚剑诚大声地说，“我的把话说清楚。”艾琳娜不情愿地转过身，审视着龚剑诚的脸。“怎么，还有价码？明天让威洛比谈吧。”艾琳娜根本不给他机会。

“您想错了，艾琳娜女士，如果您想用维尔纳博士换取卢森堡夫妇的减罪，那是打错算盘了。”龚剑诚一针见血地直逼对方底牌。“尽管维尔纳博士是洛克希德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从对等的角度似乎可行，但别忘了，卢森堡夫妇已经成为公众輿论的焦点，政府绝不可能做这笔交易，那样杜鲁门就会下台。”

“我们不会那么幼稚。”艾琳娜不情愿地回答，显然龚剑诚说到了点子上。“还有，女士，您似乎还不了解美国的情报机构，尤其是CIC，威洛比将军能做得了CIC的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