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越宣言》始末：孙中山“两套计划”胃口有多大？苏联为何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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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2年9月4日，孙中山在上海召开研究改组国民党计划的首次会议，与会者有张继、王法勤、丁惟汾等国民党员50多人，共产党员陈独秀、张太雷等应邀参加了会议，马林也出席会议并讲了话。

孙中山即席解释了联俄联共政策。

1、越飞与孙中山会面的契机

孙中山积极推进国民党改组的举动以及讨伐陈炯明军队在广东的胜利，令越飞甚为欣喜。

由于同北京政府的谈判毫无成效，越飞决定以去中国南方养病为由，离京赴沪，亲自与孙中山进行会谈。

正当越飞即将离开北京之时，他收到俄共（布）中央政治局的指示，指示说：

采纳外交人民委员部关于赞同越飞同志的政策的建议，该政策旨在全力支持国民党，并建议外交人民委员部和我们共产国际的代表加强这方面的工作。资助国民党的费用从共产国际的后备基金中支付，因为工作是共产国际的渠道进行的，并建议外交人民委员部同越飞同志协调后向政治局提出追加拨给必要经费的建议。

对于越飞来说，这个指示来得太及时了！

在启程赴上海之前，1月13日，越飞郑重地给俄共（布)、苏联政府和共产国际领导人写了一封信，信中谈到中国总的政治形势、吴佩孚和孙中山的情况；谈到了孙中山国民党的变化。

他说：

孙逸仙的党，即国民党以及孙逸仙本人，在我们的思想影响下，近几个月来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自己的本质；国民党确实正在成为中国群众性的政党；这个党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公布了自己的纲领，此纲领也随信附上。孙逸仙本人明白了，显然也承认了我曾多次劝说他的东西，即必须采取更积极的泛中国的政策，光靠军事手段不可能实现中国的变革，即实现中国的民族解放和民族统一。

越飞在信中对孙中山和他领导的国民党倍加赞誉，认为孙中山很快就会成为中国的真正统治者。他希望在中国革命发展的关键时刻，苏俄能够向孙中山提供财政援助。

2、《孙文越飞联合宣言》的签订

1月17日，越飞携带妻儿，同秘书列芬、舒瓦司伦一起抵达上海。孙中山派出越飞在北京时就有过接触的张继到车站迎接。

对于越飞来说，此次南方之行的意义是重大的，他不仅要对孙中山本人施加影响，而且准备对整个国民革命运动施加影响。他还希望在上海能够广泛地协调苏俄同中国社会各界的互相关系。

1月18日，越飞亲往莫利哀路29号访晤孙中山。孙中山设午宴招待了越飞。此后，两人在孙中山的公馆进行了数次会谈。

关于孙越会谈的内容，长期以来无论是国民党还是苏俄，都是秘而不宣的。只有当时英国在上海的两个“很称职”的情报人员，了解到一些蛛丝马迹，所以这些会谈令西方列强猜测不已。

现在，从新解密的档案中，我们完全可以了解到谈判的内幕了。

在会谈中，越飞回答了孙中山提出的关于苏俄的内外政策问题，双方讨论了中国的局势。他们还讨论了中苏关系的现状、外蒙古问题和中东铁路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孙中山在会谈中声明：

由于中国缺乏相应条件，共产主义制度，甚至苏维埃制度，都不能引用于中国。

越飞对此没有提出异议，并且强调说：

中国最迫切的最重要的任务是取得国家的统一和民族完全的独立，而不是实行共产制度。

会谈是愉快和谐的，双方就相互关心的问题进行了友好的商讨，在许多重要问题上取得了共识。

1月23日，越飞在东方大旅馆设午宴招待孙中山和一大批国民党上层人士。

1月26日，在数次会谈的基础上，孙中山和越飞用英文发表了会谈纪要，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孙文越飞联合宣言》。

注：《孙文越飞联合宣言》内容，大家可以百度自信查看，此处不再赘余。

至此，孙中山终于不再顾忌帝国主义列强的态度，公开了他与苏联的关系。

《孙文越飞联合宣言》的发表，标志着孙中山联俄政策的确定。这对于正待挽救的中国国民党来说，无疑是一个转变命运的契机。

3、孙中山的两套计划

对于自己联俄的选择，孙中山曾有过一段精辟的比喻，他说：

中华民国就像我的孩子，他现在有淹死的危险。我要设法使他不沉下去，而我们在河中被急流冲走。我向英国和美国求救，他们站在岸上嘲笑我。这时候漂来苏俄这根稻草。因为要淹死了，我只好抓住它。英国和美国在岸上向我大喊，千万不要抓那根稻草，但是他们不帮助我。他们自己只顾着嘲笑，却又叫我不要抓苏俄这根稻草。我知道那是一根稻草，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如果我们把《宣言》所示的内容理解为孙中山与越飞之间达成的所有共识，那未免过于幼稚。

事实上，孙中山当时所极力争取的，还是苏联对他的军事援助。

据越飞给莫斯科领导人的信中透露，在会谈中，孙中山曾向越飞详细地谈到了关于军事行动的“两套计划”：

一个是立即行动的计划，一个是在第一套计划失败后采取的计划。

孙中山的第一套计划是：彻底消灭陈炯明。

孙中山估计在他的军队向陈炯明发起进攻后，陈炯明必然会以各种方式寻找吴佩孚的援助。这样，他与吴佩孚发生冲突就是完全不可避免的。

他可以派自己的军队从湖南和四川向吴佩孚所占领的洛阳和汉口进攻。与此同时，他的盟友张作霖必然会进攻北京，然后把北京的政权交给他。在打垮了吴佩孚之后，孙中山就可以作为统一中国的代表进驻北京。

孙中山告诉越飞，要实施这一计划，所缺乏的主要是资金，他需要大约200万金卢布的资助。同时，如果到时张作霖不愿把北京交给孙中山，还需要请苏联派兵佯攻满洲，以便把张作霖的力量从北京引开。

孙中山的第二套计划是：建立西北根据地，在苏联的援助下统一中国。

孙中山说，现在新疆及其毗邻的省份都在他的强大影响之下，他可以在不触及吴佩孚势力范围的情况下，通过四川、广西、山西等省，将自己现有的10万军队转移到蒙古边境地区，在苏联的帮助下进行训练。

经过一两年时间后，这支军队就可进入充分的战斗状态。到这种情况下，他可以一举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

4、苏联为何要支持孙中山的“两套计划”

越飞十分清楚，孙中山的这两套计划向苏联提出了三个严重问题：

第一，是否准备立即向孙中山提供200万金卢布？第二，是否在必要时向张作霖发动进攻，把他从北京吸引过去？第三，是否准备在一两年内给孙中山的10万军队供应武器和一定数量的教官？

越飞本人对这三个问题的回答是肯定的。

越飞认为，中国正处在历史上最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时期，中国的国家统一和民族解放运动从来没有这样强烈，也从来没有这样临近胜利。

如果中国的国民革命由于苏联的帮助而取得胜利，那就将意味着，是苏联把世界帝国主义摔倒，并使其双肩着地的，苏联将成为全世界民族解放斗争和民族殖民地革命的卫士。

相反，如果中国的国民革命只是因为苏联拒绝帮助而不能取得胜利，那就将意味着，帝国主义要比苏联强大得多，是帝国主义战胜了苏联，全世界的民族解放和殖民地革命将不能指望任何人。这样，苏联的世界威望会降低。

基于这样的认识，越飞在给予孙中山发表联合宣言的当天，给俄共(布)、苏联政府和共产国际的领导人写了一封长信，信中介绍了中国的军事政治情况，介绍了他对孙中山和吴佩孚的看法。

越飞在信中重点谈了孙中山的两套计划，以及他自己对此计划的态度。在信的末尾，越飞强烈呼吁，应该支持孙中山和他的事业。

他这样写道：

不管我们的红军多么出色和强大，不管它是我们多么坚强的支柱，我们的主要力量毕竟在于，我们是世界革命的先锋队，如果没有革命或者离开革命，我们就会像没有头发的软弱婴儿一样，失去自己的全部力量。过去有个时候，我们不那么节俭从事，因而更具有远大目光，我们能理解这一点，我们曾实实在在地帮助过凯末尔（土耳其民族革命领袖)，而那时完全不清楚，凯末尔运动的结果会如何，也不知道在最重要的时刻他是否会背叛我们。我们帮助他只是因为凯末尔运动是民族运动，也就是说是反帝的运动。当时我们不那么节俭从事，这给我们现在带来什么好处呢？但是，孙逸仙不是凯末尔，他在更大程度上是我们的人，是革命家。如果我们现在同他一起携手并进，他决不会背叛我们。而中国在世界上的分量无论如何不亚于土耳其。难道所有这一切不值得我们花那200万卢布吗？

无疑，越飞这封极富说服力和煽动力的信，在莫斯科造成了一种十分浓厚的政治空气，苏联领导人开始把与孙中山的联合和对孙中山的援助真正提到了重要的议事日程。

甚至曾经写信批评越飞乱许愿的托洛茨基，也写信给苏联红军总司令加米涅夫及谢尔盖耶维奇，指示他们：

“最好在地图上标出正在争斗的中国将军们的位置和实力，并考虑一下我们能向孙逸仙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5、越飞为何最后选择孙中山？

越飞在中国工作期间，由开始在北京政府、吴佩孚、孙中山之间进行三重外交，到最终选择了孙中山，并且是那样全力以赴地说服苏联领导人支持孙中山的事业，这一方面是由于越飞被中国人民要求民族独立和国家统一的强烈情绪所感染，另一方面也是由于对孙中山的好感。

在与孙中山几天的会谈中，越飞深深地被孙中山吸引。

他告诉苏联领导人：

当我在这里（即上海）认识了孙逸仙，亲眼目睹了他所领导的运动的规模和意义时，我更加深信不能这样做（即支持吴佩孚反对孙中山)。因此，我完全不想掩饰我同孙逸仙的联系和我对他的亲近，相反，我竭力去达成如纲领性文件中所表述的那种协议（指《孙文越飞联合宣言》)，这个协议被大家理解为俄国和孙逸仙之间的协议。我不想浪费时间来评述孙逸仙，只想说一点，他无疑是一位真正的革命家和诚挚的热心者。

上海会谈使孙、越二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此时孙中山正准备前往广州重建政府，他本拟邀越飞一起到广州继续会谈，但由于当时日本政府惧怕苏联与孙中山签订不利于日本的协定，所以它一反过去对苏联的敌视态度，热情邀请越飞尽快访问日本。

这样，孙中山和越飞只好在遗憾中告别。

临别时，孙中山交给越飞一封他写给苏联领导人的信，信中提出：

“为了改造国民党，建立革命军队和为了进行统一中国的北伐战争，希望得到声援、支持和帮助，并希望对拟议中的各项事业给予财政援助。”

1月27日，即《孙文越飞联合宣言》发表的第二天，参加孙越会谈的陈友仁根据孙中山的旨意，在上海报纸上发表了一篇社论。

他写道：

“对于俄国的由来已久的敌意，以及某些强国对于孙中山所表现出来的某种类似的敌意，迫使苏联和中国之间建立联盟。…很明显，会谈必然改变孙中山在国际上的声望和地位，使他作为一种世界力量而出现。”

6、有关国共合作的日本密谈

与帝国主义列强对《孙文越飞联合宣言》表现出来的惊愕、好奇和忧虑等强烈情感相比，苏联官方对《宣言》的反应却比较冷淡，这给人一个明显的印象，即苏联领导人对其中的某些条款并不是太满意。但是，既然《宣言》引起了强烈反响，莫斯科又不能缄口不语。

于是，在《宣言》发表后的第六天，苏联《真理报》和《消息报》才以转载电讯的形式，提及《宣言》的内容，并有意将第一项中最重要的字句，即“共产组织，甚至苏维埃制度，事实均不能引用于中国。因中国并无使此项共产制度或苏维埃制度可以成功之情况也”完全删去。

再说越飞，不管莫斯科对《宣言》持何种态度，他认为只要同孙中山建立了盟友关系，就不虚此行。

1月27日，越飞心满意足地乘“亚洲皇后号”轮船离开上海，启程前往日本。孙中山的密友廖仲恺也携带女儿，以到日本治病为名，与越飞一道乘船奔赴日本。

2月10日，廖仲恺与越飞从东京一道前往热海，在那里进行了为期一个多月的秘密会谈。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究竟谈了些什么？至今人们仍一无所知。

只是从旁人的回忆中，可略看出一二。

当时在日本的陈公博曾有如下回忆：

那时廖仲恺先生自上海来日，住在中国的公使馆他的兄弟廖凤书先生那里，不知道他怎样知道我在横滨，他派了一个中国的海员到横滨华侨学校找我，要我到东京和他见面。…见了廖先生以后，我遂回横滨。一夜天气很冷，忽然接到廖先生一封信，说希望我到热海一行。…这时我才知道苏联驻华代表越飞也来了热海。晚上三个人见了面，越飞告诉我苏联命令中国共产党加入国民党，实为完成中国的国民革命；而且越飞更郑重地说：中国只有实行孙先生的三民主义，绝不能行共产主义。

毫无疑问，国共合作肯定是越飞和廖仲恺讨论的一个问题。当然，最重要的问题，也是孙中山最感兴趣的问题，还是苏联能否援助国民党。关于这个问题，双方肯定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进行磋商。

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时，莫斯科已不得不正式考虑对孙中山提供援助的问题了。

3月8日，俄共（布）中央政治局会议讨论了越飞的建议，作出如下决定：

(1)否决计划中一切可能引起日本干涉危险的部分。(2)认为最好在中国西部以完整的军事建立的形式建立革命军队的基础。(3)认为可以给孙逸仙约200万墨西哥元的资助。(4)认为必须经孙逸仙同意后向孙逸仙派去政治和军事顾问小组。(5)认为最好让越飞同志来莫斯科商谈，并跟越飞同志商定来莫时间。(6)向越飞同志指出，政治局非常担心孙逸仙过于注重纯军事行动会损害组织准备工作。

孙中山自从与越飞达成协议后，就迫切希望莫斯科尽快对广州实行援助。这年4月30日，他向马林询问，莫斯科究竟对他的计划采取什么行动。因为他迫切需要苏联援助武器，并希望苏联帮助他装备10万士兵。

8、苏联援助孙中山的达成

孙中山一面向莫斯科要求援助，一面也利用自己与张作霖的关系，积极疏通张作霖与苏联的关系。他派出张继、汪精卫等到奉天劝说张作霖，希望能够接受苏联关于中东铁路的建议。对于孙中山所扮演的这一角色，苏联方面还是比较满意的。

5月1日，越飞自热海致电孙中山，告诉他苏联政府已经决定对中国南方的革命势力给予支持。

电报说：

今收到我国政府对我们两人当初就您的长远计划（而非应急计划)面议的一些具体问题的答复。第一，我们认为广泛的思想政治准备工作是不可以须臾离开的，您的革命军事行动和在您领导下的尽可能集中的机构的建立都应以此为基础。第二，我们准备向您的组织提供达200万金卢布的款额作为筹备统一中国和争取民族独立的工作之用。这笔款应使用一年，分几次付，每次只付5万金卢布。第三，我们还准备协助您利用中国北方的或中国西部的省份组建一个大的作战单位。但遗憾的是我们的物质援助数额很小，最多只能有8000支日本步枪，15挺机枪，4门奥里萨卡炮和两辆装甲车。如您同意，则可利用我国援助的军事物资和教练员建立一个包括各兵种的内部军校（而非野战部队）。这就可以为在北部和西部的革命军队准备好举办政治和军事训练班的条件。第四，恳请将我国的援助严守秘密，因为遇公开场合和官方场合，即令在今后，对国民党谋求民族解放的意向，我们也只能表示积极同情而已。充分相信您终将成功。愿您尽快摆脱暂时的困难，并祈能在广州同您面谈上述建议的细节。如果您愿尽快进行这样的谈判，那么可通过马林同志同我的代理人进行。

孙中山接到越飞的电报，自然是喜出望外。

5月15日，他复电越飞说：

“你们5月1日的电报给我们很大希望。一、我们感谢你们慷慨的许诺；二、我们接受你们的全部建议；三、我们将竭尽全力实现这些建议。我们将派代表前往莫斯科，以便讨论细节。”

至此，苏联与孙中山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苏联在中国南方取得了孙中山国民党的合作，作为对北京政府消极态度的“回报”。

孙中山即将从苏联那里得到他孜孜以求的军事援助和经济援助。

当然这只是从眼前的利益来看。

从长远来看，孙中山与苏联结盟对中国乃至世界所产生的影响，则是难以估量的。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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