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3. 电影《红男爵》中的德军长管重炮：一战德国Kanone.16重型加农炮（上篇）

作者简介：Kagohl 3，新疆人，署名源自1917年空袭伦敦的德军轰炸机部队，热衷科普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德国武器，希望能给看官们带点不一样的历史。

2008年4月10日，一部英德联合拍摄的一战题材电影《红男爵》登上了银幕，讲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最伟大的飞行员，绰号“红男爵”的里希特霍芬的战争生涯和个人感情。而在电影后半部分则展示了1918年3月21日德军大攻势的场面，其中德军出动了十几门墨绿色涂装并带有防护盾的长管加农炮，该炮的型号也一度让军事迷们讨论不已。我个人在浅略查阅一战德军火炮资料时发现他们在1918年3月21日确实出动了一种军级的长管加农炮，而且其性能在当时相当了得。这款火炮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克虏伯Kanone.16重型加农炮。

图1: 电影《红男爵》中出场的德军长身管重炮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西欧各大强国的冶金、火药制造、器械加工等军用武器技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火炮的射程也因此是越来越大。而随着法国陆军于1897年成为世界上第一支给火炮使用液压复进器的军队后，德国人发现自家那些源自普法战争的火炮算是彻底过时了，必须尽快开发射程更远的大口径火炮来解决陆军火炮性能过时的问题。

而从1898年开始，德国陆军统帅部为了保证施里芬计划的顺利实施，委托克虏伯公司开发了几款口径达到28厘米和30.5厘米的攻城炮用来在未来可能爆发的战争中快速铲除法国和比利时边境的钢筋混凝土堡垒。然而，德军发现这些大型攻城炮太过笨重，只能在提前布置好的固定阵地上开火，而且它们的射程太过有限，也就是说这些大块头在实战中既不能避开敌军堡垒炮的反击，也不能有效伴随步兵进攻，甚至连及时跑路也会因为自己的体格问题成为“不可能”。

为此，德国陆军统帅部提出研发大口径远程加农炮来帮助攻城炮压制敌军的反击炮火，同时用来轰炸攻城炮射程无法触及的目标：敌军要塞后方的兵营、仓库和运输道路。

第一个做出回应的是在后来为德国陆军开发了3款成功的堑壕迫击炮的莱茵金属公司，他们于1907年向德国战争部主管火炮研发装备的炮兵测试委员会提交了一份口径达到15厘米的重型加农炮的草稿。但此时的克虏伯公司已经在打造新式的13厘米加农炮，炮兵测试委员会认为莱茵金属公司的15厘米加农炮与克虏伯公司的新作品相比没有技术优势，而且成本和重量还要更大，为此他们决定驳回莱茵金属的设计，并引入了13厘米加农炮。

讽刺的是，克虏伯公司自己也认为15厘米加农炮与13厘米火炮相比无论是射程还是破坏力都要更甚一筹。因此在1909年5月，克虏伯公司也制造了一门安装了液压复进器和轮式炮架的15厘米重型加农炮原型，但此时该公司开发的13厘米加农炮已经被德军命名为“Kanone.09”并装备军中，炮兵测试委员会认为该型加农炮的性能已经能够满足需要，而且其相对15厘米加农炮更轻的重量也更加符合此时德国陆军在大平原进行快速突破的“机动炮兵”要义，所以克虏伯公司的新设计也被测试委员会驳回了。

然而，当德国陆军于1914年8月5日正式向比利时发动侵略战争后，他们很快就为自己曾经的偏见付出了血的代价：此前看好的K.09加农炮数量只有区区32门，而且由于口径的限制，该炮只能使用40千克轻弹，其破坏力不足以对敌军堡垒炮群和后方目标构成严重威胁。眼看13厘米加农炮表现不佳，德国步兵总监察局才终于想起曾经被轻视的15厘米重型加农炮，并开始考虑引入这种武器。

随着战争的继续，德国陆军开始向法国边境进军，对远程火炮的需求也是越来越大，于是德国炮兵测试委员会在1914年9月发布了一份招标书，并发送给了克虏伯和莱茵金属公司。测试委员会要求该炮应满足引入的13厘米加农炮的基本参数，在射击位置的重量不得超过8吨，运输的部分载荷不应超过5吨。来自前线的初步反馈导致了设计要求的短期变化，陆军要求新炮具备海军舰炮的弹道性能，射程要超过18公里且可以用火车运输。

图2: 在比利时战役中表现不佳的Kanone.09加农炮

但是，即使是克虏伯公司想在短时间造出一种远程加农炮也绝非易事，因此该公司将一批从退役的前无畏舰上面淘汰下来的15厘米40倍径舰炮与轮式炮架结合起来，凑合出了一种15厘米陆战重型加农炮。由于该炮本质上是安装了轮式炮架的舰炮，所以德国人称其为“15cm Schnelladekanone L/40 in Räder Lafette”，简称“15cm SK L/40 i.R.L”，意为“轮式炮架上的15厘米40倍径速射加农炮”。

这种改装了150门的临时加农炮于1915年春季装备到直属于陆军统帅部的加农炮连队，而它们的威力也确实符合要求：由于口径可达15厘米，该炮可以发射更强大的45千克弹丸，而且更凶悍的发射药让其最大射程可达18.7公里，在当时爆杀所有英法重型火炮。但前线德军炮兵表示该型火炮太过笨重，虽然其本身重量不到12吨，但它粗笨的厢式炮架不具备改变横向射界的能力，所以必须提前在发射阵地上安装一种特制的混凝土平台，这种平台上的弧形铁轨可以和大架尾轮联动来让火炮左右旋转，可这种平台的重量高达7450千克，所以布置它的辛苦可想而知。

图3: 轮式炮架上的15厘米40倍径速射加农炮

在这种情况下，德国炮兵要求尽快推出更轻便更容易操纵的15厘米加农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幸运的是，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1915年10月，克虏伯公司成功制成了一种使用液压复进器和轮式厢型炮架的15厘米加农炮原型并交给炮兵测试委员会检查，由于该炮尚只是个测试原型，所以克虏伯公司命名其为“15cm Versuch Kanone Krupp”，意为“克虏伯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

图4: 克虏伯公司绘制的15厘米加农炮设计图纸

整体来看，克虏伯公司新推出的15厘米加农炮是一个传统设计，没有什么新技术体现。该炮的炮身由长身管、楔形炮闩、炮尾三个传统部位组成，其中炮尾是指联结炮门和身管并容纳部分炮闩机构及构件的零件，射击时承受和传递炮闩所受的作用力，该部件在克虏伯15厘米加农炮身上的职责是安装炮闩，连接身管，并和反后坐装置相连。发射时，炮尾承受并传递炮闩所受的膛底压力，使炮身产生后坐运动。

炮闩则负责在发射时承受燃气压力，是一种具有闭锁、击发、开锁、开闩及抽出药筒等功能的机构，一般由关闩、闭锁、击发、开闩、抽筒、保险等机构组成，而克虏伯15厘米加农炮使用的是楔形炮闩，其闩体为楔形，垂直于炮膛轴线做直线运动，以进行闭锁、开锁等动作。按闩体运动方向分为横楔式和立楔式两种；按闭气方式又分为普通式与带紧塞具闭气式两种。该炮使用的是其中的闭气式横楔炮闩，因此只能采用弹丸发射药分装设计，在开火时需要黄铜发射药筒保持膛内气体密封。

此外，就像上文所说的那样，德国炮兵要求新式加农炮具备舰炮的远程弹道性能来帮助他们有效轰炸远在敌军前沿阵地后方的火炮阵地和物资集结点，因此克虏伯公司为新炮开发了舰炮式的40倍径身管，射程保持在了18公里往上的水平。

与同期各国的大口径重型火炮一样，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也采用了单脚厢式炮架，其结构由炮架轮、轮轴、大架、平衡机、高低机、液压复进器和摇架组成，其中高低机和摇架负责控制俯仰角和横向角，大架和平衡机负责让火炮在发射后保持稳定，安插在轮轴上的炮架轮负责让火炮在公路上机动，液压复进器负责吸收后坐力以及让炮管回归原位。不过该炮的箱式炮架虽然有操作简单和承重能力好的优势，但它的单脚大架限制了该炮的左右射界。但炮架中央可以安装一具可拆卸的防护盾，以帮助炮手抵御炮口火焰、子弹和炸弹破片的伤害。

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的炮架轮的轮毂均匀的钻出了6个圆形孔洞，这个设计在保留车轮结构强度和大惯量的同时减轻轮毂整体重量,便于制造安装。因此,轮毂外圈部分是比较厚重的,可以保持车轮高速运转时大的惯量,加速平稳,耐磨。在对惯量影响较小的部分,开孔可以在满足车轮结构强度的情况下,减轻整个轮毂的重量,方便吊装,也节省钢材。炮架轮也可以铰接履带板以方便通过泥沙地面，不过根据历史照片来看，该炮似乎不怎么用过这玩意。

图5:克虏伯公司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

1916年2月21日，德国陆军在凡尔登地区发动了全面进攻，此前那批舰炮改装的轮式加农炮也参与其中负责轰炸法军纵深目标，但这些临时产物的笨重让前线炮兵不断发出抱怨声。因此在1916年5月，克虏伯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开始在该公司所属工厂制造，然而德国炮兵测试委员会认为该炮的18公里射程不足以应对凡尔登的激烈战事，要求加大射程，于是克虏伯公司重新设计了一种更强大的42.7倍径炮管，虽然高初速炮弹带来的膛内磨损和温压破坏很大，但这种炮管依然具备3000-4000发的较好发射寿命，而且这种炮管的内衬可以直接在前线更换，不需要费时费力的送到后方工厂。

介于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的攻击目标是位于敌军后方的炮兵阵地和交通枢纽这样的低防护目标，所以克虏伯公司在1916年为该炮设计了一种外观很具流线形的远射程高爆炮弹 ：Hbgr.16。这种采用墨绿色涂装的尖头高爆弹在外壳安装了2具防止震动或撞击误炸的保险丝，其全重51.4千克，全长752毫米，内部容纳4.6千克TNT烈性炸药，这种炮弹装药量较少是因为它需要加厚外壳以承受剧烈的膛内能量，不过4.6千克炸药用来攻击露天目标是足够了。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炮弹还有一种改进型号，名为Hbgr.16umg，其尺寸重量与老型号一样，但引信性能得到了提高，而且换用了其他型号的防震保险丝。

图6: Hbgr.16高爆炮弹和Hbgr.16umg高爆炮弹

图7: 两种高爆炮弹的性能数据

为了炮弹能远远的打中目标，克虏伯公司配套设计了三种织物发射药包，采用C/12 nA或S/12 nA型发射火药，这两种火药都有着不错的爆燃能量。其中一号药包为13千克，二号药包为11.8千克，三号药包为7.15千克。当该型火炮以42度仰角使用三号药包时，炮口初速为555米/秒，射程15公里；以44度仰角使用二号药包时，炮口初速696米/秒，射程19.8公里；而当该炮以43度仰角使用三号药包时，其炮口初速就达到了令人赞叹的757米/秒，而射程更是令人惊艳：22公里！！该型火炮也凭借这种射程成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除列车炮和登陆舰炮外的所有陆战火炮中射程最远的一款。这倒是体现了克虏伯公司在重型火炮设计制造领域的实力。

与三款发射药包配套的是6304型黄铜钢发射药筒，其长度为725.5毫米，直径为176.2毫米，使用撞针击发原理。6304型发射药筒使用三种容器，第一种是高度820毫米、直径215毫米的织物袋，可以容纳一具发射药筒；第二种是尺寸相同的硬纸桶；第三种是木箱，里面能装纳4具发射药筒。不过在战争后期为了节省资源，该型火炮只使用黄铜药筒。

图8: 6304型黄铜发射药筒和三种发射药包的结构图

图9: 三种装纳发射药筒的容器

图10: 克虏伯15厘米加农炮的弹道数据

“实战是检验武器性能的最大标准”，“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溜”，眼看在凡尔登战役苦战的德军炮兵越来越需要更多的重型火炮屠杀法国人，再加上炮兵测试委员会也有意让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在实战环境下展现实际性能，于是德国陆军统帅部于1916年8月组建了一支专门使用该型火炮的加农炮连队：第199重型炮兵连，这只部队装备了2门使用42.7倍径炮管的克虏伯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

有趣的是，介于该型加农炮体重较大，再加上该部队也是精心挑选的精锐，所以2门火炮全部依靠汽油式牵引车进行战区机动，这种牵引车使用了独特的Lastenverteiler Gerät，该装置是一种安装在6轮拖车上的液压悬架，可以把整个加农炮托举起来拉走，省去了拆卸时间。

图11: 被负载分配器托举的克虏伯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这张照片于1916年9月26日拍摄于第199重型炮兵连的后方基地。需要注意的是，其炮架轮是辐条式的，与电影中的德军重炮吻合

1916年8月，第199重型炮兵连参与了凡尔登前线的激烈战斗，开始针对法军重炮阵地及后方的交通要道实施轰炸。实战中，该炮22公里的最大射程让遭遇它的法军官兵大为惊恐，因为当时法军使用的1877/1916型加农炮虽然口径也有155毫米，但其最大射程也不过12.7公里，甚至比克虏伯15厘米加农炮的最低射程还要少出2.3公里，而大威力的施耐德1914/1916型280毫米重型榴弹炮的射程只有10950米，在德军反炮兵加农炮面前纯属靶子。因此，该炮兵连一直在凡尔登地区充当重要角色，直到12月德军被打退到开战前的区域。

图12: 1916年10月在凡尔登地区作战的第199重型炮兵连，他们背后就是一门克虏伯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

虽然德军没能在凡尔登战役取胜，但克虏伯15厘米实验型加农炮已经证明自己是出色的远程反炮兵武器，于是在1917年1月，德国陆军正式采纳了该型加农炮，由于该炮是在1916年投产并参与实战，因此命名其为“15cm Kanone.16”，简称“15cm K.16”，意为“1916年型15厘米加农炮”，而为了与莱茵金属公司的同款设计区分开来，该炮也被称作“Krupp Kanone.16”，也就是“克虏伯1916年型加农炮”。

从该月开始，德国陆军统帅部陆续组建了几支使用K.16重型加农炮的重型炮兵连，集中在关键战区针对进攻的英法军队的纵深重要目标实施轰炸和袭扰。每个重型炮兵连装备2门K.16加农炮，每门火炮配备12-13名炮组人员，包含炮长、副炮长、发射手、装弹手、装药手、引信手、搬运手，由于该炮弹丸重量较轻，所以只需要几个人徒手就可以塞入炮闩。值得一提的是，克虏伯公司还贴心的给炮架设计了能插入土中的地刺，这样炮身就不会因为后坐力过度后退。

图13:克虏伯Kanone.16重型加农炮

随着K.16重型加农炮的产量不断增加，德国陆军也开始在前线的步兵师组建使用该炮的重型炮兵连以加强他们的远程反炮兵能力，德国步兵师的重型火力也踏入了一个全新的高度。需要注意的是，K.16重型加农炮的机动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重炮里面算得上不错：全重只有10.9吨，而且可以分成炮身炮架两部分直接拖走，因此德军最初打算安排8匹马拖拽，但考虑到K.16是射程高达22公里的远程火炮，极具战术价值，因此陆军统帅部要求这些所有装备K.16加农炮的重型炮兵连都要配备火炮牵引车或卡车，幸好在这一年德军投入了克虏伯-戴姆勒100马力火炮牵引车，这种能拖动10吨重量的牵引车总产量达到900辆，倒是能满足陆军统帅部的要求。

为此，克虏伯公司为K.16重型加农炮设计了两种拖车，其中四轮拖车用来运输炮身，两轮拖车用来将炮架后端托起，然后利用拖车轮和炮架轮一起移动。在长距离行进中，重型炮兵连会安排两辆戴姆勒火炮牵引车各自拖拽炮身和炮架前进，炮组人员则可以选择乘坐在炮身拖车前端的长椅上省力气；如果是短距离行军，那德军可以把两辆拖车链接起来依靠一辆牵引车拉走，不过行军距离不能太长。此外，还有部分K.16加农炮是利用戴姆勒-马林菲德卡车行军，拖拽方式与火炮牵引车一致。K.16重型加农炮的牵引速度为10公里/小时，从运输状态转入战斗状态只需要20分钟。

图14: 进行训练的K.16加农炮组，拖拽炮身的正是一辆马林菲德卡车

图15: 链接起来的炮身拖车和炮架拖车

图16: 某支德军重型炮兵连在法国村庄行军，可以看到两辆克虏伯-戴姆勒100马力牵引车各自拖着炮架和炮身。这两种拖车的轮子都有叶片弹簧悬挂器减震，不过需要定期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