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土长城，要怎么保护？

2016年国家文物局公布的《中国长城保护报告》显示，我国各时代长城资源分布于1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其中，山西占全部资源的9.74%，在所有省份中排名第三。为防御外敌，各个朝代在山西修建长城，盘踞此地的“巨龙”曾超过3500公里。

被誉为“中华长城的经典地标”的山西，也因长城本体资源丰富，成为长城国家文化公园的重点建设区。据当地媒体报道，今年将是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山西段）建设任务基本完成、示范经验初步形成的关键之年。

长久以来，世界文化遗产的保护受人为和自然破坏双重影响。近日，山西朔州右玉县境内一段明长城的墙体遭到损害。原因是在长城附近施工的两人，为节省路程，用挖掘机将古长城原有豁口开挖成了一个大缺口。

9月5日上午，右玉县公安局民警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两名犯罪嫌疑人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受地域限制，这些分布在古村镇容易被“边缘化”的古长城，为何被轻易侵犯？其保护的难点又在哪里？新京报记者采访了相关专家学者。

山西明长城是保护京畿的“院墙”

据《明史·兵志》记载，长城“东起鸭绿，西至嘉峪，绵亘万里，分地守御”。此后，明长城主线东起辽宁虎山、西至甘肃嘉峪关成为共识。在北部游牧民族侵扰的严峻边防压力下，明代长城自明初至明末一直在修补建设之中。

“五里一墩、十里一堡”，为加强防御的功能，明长城设防御区，沿线建军事堡寨。城墙、关（城）堡、墙台、敌楼、烟墩（烽火台）和驿传构成了明长城完整的军事防御工程体系。

明王朝曾将长城沿线划分为九个防御区，分别驻有重兵，被称为九边或九镇。自西向东，山西镇（今山西省偏关县）和大同镇（今山西省大同市）位于长城中间位置。由于地位险要，两镇也被称为北京的右腋，守卫着北京西大门。相关史料显示，大同镇和山西镇军事管辖范围内的军堡数量达120多个。

在山西，长城资源主要分布在大同、朔州、忻州、阳泉等8市39县（市、区）。有战国、东汉、北魏、东魏、北齐、隋、五代、明8个历史时期修筑的长城墙体及附属设施。

中国长城学会常务理事、中国长城研究院研究员杨峻峰告诉记者，自古山西的形胜是“表里山河”，它北连蒙疆，西控大漠，是草原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的接壤地带，又是汉民族和少数民族的交融地带。特别是明代，外三关长城就在山西，更能证明山西长城防务之重要。

为严防京畿，明王朝还修筑了内长城和外长城，这内外两道长城在山西忻州交会。此外，明王朝还沿太行山修筑了一道纵向的长城，先归蓟镇管辖，后改为真保镇管辖。除了此前防御区的九镇外，明中叶以后，为了加强首都和帝陵（明十三陵）的防务，又增设了昌镇和真保镇，统称“九边十一镇”。

“山西就有三镇的长城，即大同镇、山西镇、真保镇长城，它们不仅成为保护京畿的‘院墙’，而且成为珍贵的文化遗产。”杨峻峰说。

山西长城段均为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

早在2016年底，山西长城段落核定公布为省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比例就已经达到100%。

记者从右玉县公安局了解到，此次右玉县被破坏的明长城为杨千河乡境内的三十二长城。三十二长城是明长城的一段，得名于明长城进入右玉境内的第三十二个烽火台，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8月24日，右玉县长城保护员在三十二长城附近巡护，后来发现长城被破坏，随即报了警。”山西省长城保护研究会理事、朔州市长城学会副会长吴永春说，右玉县三十二长城位于右玉县和内蒙古自治区和林格尔县交界地带，虽然部分自然风化严重，但是总体保存比较完整，是一处完整的明代军事防御体系，具有重要的保护价值和研究意义。

三十二明长城。吴永春供图

右玉县隶属朔州市。据了解，朔州市位于内外长城之间，境内遗存历代长城327公里，主要为汉、北齐和明代长城。其中明长城240公里，分内外长城，外长城从平鲁区经右玉到左云、大同，内长城由偏关县经朔城区、山阴县到平型关，接河北省的内长城，有长城单体建筑（烽火台）942座、关堡118座、相关遗存10处。

外长城俗称“边墙”。吴永春曾参与右玉县明长城的调研工作，专家们发现，墙体建筑形式均为夯土建筑，部分敌楼砖石混砌。长城墙体因山势修筑，整体保存较好，在关口要隘及沟壑长城地段保存状况较差，有的已经找不到痕迹。

右玉明长城已有400余年历史，生活在长城内外的居民几乎都是明代守边将士的后代和内地移民，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长城脚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长城沿线的居民早已搬迁离去。

被边缘化的长城不易管理

山西位于我国中部地区，黄河中游左岸，黄土高原的东部，拥有山地、丘陵、高原、盆地和台地等多种地貌类型。而此地气候条件的复杂性，给明长城的保护带来不小挑战。

实际上，明长城基本处于我国第二阶梯向第三阶梯过渡的界面性地带，也处在半湿润向半干旱过渡的生态脆弱带。

“山西境内的长城处于暖温带和中温带的交界地带，从气候条件来讲，雨水较少，较为干旱，雨水侵蚀不严重，对于土筑的长城还是易于保护。另外，山西的晋西北一带，风大沙多，西北风的侵袭严重，对于长城的保护又十分不利，因而长城的自然破坏也较严重。”杨峻峰称。

被挖掘机破坏的右玉县三十二长城。图/视觉中国

除了被风沙雨水侵蚀外，这些分布在僻远古村镇的世界文化遗产也逐渐被边缘化，不被重视、被遗忘与得不到有效的保护互为因果。

杨峻峰告诉记者，山西不论哪个朝代的长城，都地处僻远的村镇，长城修筑时要利用高山险地，利用一些山险和河险来加强防务，因此，长城的墙体和堡寨多处于人烟稀少的山村。这些山村基本都是十分穷困的农村，在长城失去军事防务功能之后，这些紧傍长城的荒村农民就依长城垒砌房屋，对长城造成较大的破坏。

坐落于深山长城，周围没有了居民后，开始被孤岛化和边缘化，一些破坏长城的现象也极不易发现。而这也造成破坏长城没人关注、破坏长城不易管理的现象。

长城自驾游，要评估旅游路线的可行性

2006年，我国正式施行《长城保护条例》，这是国务院首次就单项文化遗产保护制定专门性法规。此外，当前长城沿线各省市也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制定实施长城保护的细则和法规。

2021年10月，右玉县人民政府印发《右玉县长城古堡文物保护利用管理办法》，就加强右玉境内长城古堡的保护、规范长城古堡的合理利用提出了要求。该管理办法提到，右玉境内现有长城94公里（明长城84公里，汉长城10公里），二边段属国家级长城重要点段，其他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管理办法第十一条指出，县人民政府要在长城沿线的村镇、交通路口和其他需要提示公众的地段设立长城保护标志。长城保护标志应当载明长城的名称、保护级别、公布机关、公布日期、立标机关、立标日期、修筑年代、保护范围、建设控制地带和长城保护机构等。

但吴永春告诉记者，“目前情况是，在当地很少有文物保护标志及防护设施，特别是在长城重要地段几乎没有保护长城古迹警示标牌、标识及防护设施。”

2016年国家文物局完成的《长城保护总体规划》中就曾指出，位于东部和中部地区的长城点段，面临的人为破坏因素以建设压力为主，尤其是长城的关、堡等，面临居民生活、城镇建设、旅游开发等多方面威胁。

对于分布在交通条件比较差，自然环境比较恶劣，深居人迹罕至的山区、高原区域，且在管理巡查维护上难度较大的长城，吴永春建议，要建设好并利用好专业长城保护队伍，通过加强业务培训，定时、定期、定点巡逻检查，发现问题及时处置。

同时，建议长城沿线在政府倡导下由文物保护管理机构和各乡、镇、村及工矿、民营企业等，共同发起成立长城保护公益联盟，并发布章程，在长城沿线统一标识、统一解说、统一宣传并及时交流长城保护管理相关的理念、经验等。

近几年来，一些地方长城自驾游比较普遍，存在的问题也较为突出。“从已经开辟的自驾游线路观察，有些线路距离长城太近，自驾路线多次穿越了长城墙体。所以我也建议，相关部门认真评估旅游路线的可行性及安全性，特别是要考虑对于长城墙体保护的不利因素。”吴永春说。

杨峻峰认为，应当加大长城保护法律法规的宣传，特别是对于破坏长城的案件要严加处理，对处理结果要扩大宣传，以身边的事例教育当地居民，让群众了解破坏长城这一行为的严重性。此外，也要调动长城保护社会力量的作用，让民众广泛参与进来，保护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长城。

新京报记者 张建林

编辑 张磊 校对 杨许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