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4. 太平洋坦克战(18)：洛阳战役中的战车第3师团⑥

十一、5月22日-25日，最后的洛阳保卫战

5月22日，按照第12军的命令，增援洛阳攻城战的战车第3师团的部队陆续抵达战场。

当天上午，第67旅团步兵第78大队在战车第3师团战车第13联队的20辆战车配合下，向洛阳守军营庄阵地发起攻击，因守军顽强抵抗而没有成功。下午，日军再度攻击，激战到晚9时，一个战车中队迂回到营庄背后，经过夹击，营庄阵地失手。

在飞机轰炸准备后，日军战车50多辆掩护步兵2000多人，向庄王山等处守军阵地攻击。守军阵地大部分被摧毁，伤亡惨重，被迫后退。

图1. 日军团团围困洛阳，守军第15军独守孤城，奋战两周，本图是洛阳外围战斗示意

图2. 可能拍摄于洛阳围城战时期的历史照片，经历重炮和飞机轰炸后，许多城区变成一片废墟

也是在22日，第15军军长武廷麟下令除东西车站保持据点外，全军撤入洛阳城内，与94师一同坚守城垣。当夜，第15军各部陆续撤入城内。至此，洛阳守卫战进入白热化的最后阶段。

洛阳城墙是洛阳守军最后的支撑点，也是双方争夺的焦点。为便于守城，洛阳城外挖有宽六米、深七到八米的城壕，壕内引有流水，形成人工护城河。城内挖有宽深各两米的壕沟，壕沟上面另筑有麻袋、沙土或砖石堆积的高一米半、宽一米的垂直墙壁。

第15军撤进城区后，重新对城区的防守进行了调整。原负责城区防备的14军94师专守东半城、东车站与南北大街，15军64师守卫西门、西南城隅、幸福街、集道街、古香巷和河洛中学至南城基一线，65师则守卫西车站和城西北隅。15军军部设置在义勇街，指挥所安置在南街宝成金店。

图3. 洛阳围城战示意图之一，15军64师、65师分别部署在城垣以西和以北，14军94师防守古城

图4. 5月22日，洛阳守军全部撤入城垣内，94师守卫东半城，64、65师守卫西半城，另保留少量部队守卫城北铁路线上的东西两个车站

在15军撤进城区前，日军对城区并未发动大的攻势，但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不少。早在5月14日，日军一部以战车两辆为前导，配合步兵三百多人自西门攻进城区，在94师两个营反击下，经过三个小时的巷战，日军被击退。但有残敌数十人据守房顶，一直与守军对峙。

同日，南关日军战车6辆经过贴廓巷和盐店口街冲击到山陕会馆附近，也被94师击退。日军为了瓦解守城官兵斗志，曾威逼白马寺僧人进城劝降，遭到僧侣的拒绝，日军遂遣城东士绅持函入城劝降，遭到守城官兵痛斥。

图5. 1938年10月12日中午，日军西大条部队占领河南信阳城东门，此时城墙已经被轰击崩塌，日军踩着断壁残垣，登上城墙。这张照片经常被误认为1944年攻入洛阳城的日军，但从日军身着军大衣来看，更符合10月份的天气

这些早期攻城战主要由战车第3师团机动步兵第3联队发起，由于准备不足，日军后来另调步兵第63师团执行主攻，并在22日重新得到战车第3师团战车第17联队的支援，发起对洛阳城垣的最后攻击。

5月23日凌晨5时，内山英太郎自伊川白沙前进到洛阳西南10公里的孙旗屯。按照12军的部署，战3师团机动步兵第3联队、各战车联队及炮兵联队均进至洛阳以西及西北地区，为加强战3师团的战斗力，还将第12野战补充队归该师团指挥。

23日清晨，内山决定再次向洛阳守军提出投降劝告，并准备在24日下午1时发动总攻，其中战3师团包围洛阳城西侧，攻击重点是城西北角。

这天上午，日军从空中投下劝降文告，另以扩音器对洛阳守军播放。这份以内山英太郎名义给守军15军军长武廷麟及其官兵的文告称：

“......皇军自入中国以来，所向无敌，攻城没有超过一周而不下者，今将军及其将士坚守洛阳，十日有余，尽到了守土之责，......而今洛阳外围白里内已无中国军队，援军无望，坐以待毙，实属不智......为防止洛阳古迹毁于战火，切望守军停止作无益之抵抗......”

图6. 日军在长沙会战时写给薛岳的劝降书

日军劝降遭到15军各部官兵的拒绝。投降保命的行为一直在东方文化圈中不被容忍，张巡守睢阳到最后都杀人食肉了，传统中仍以忠君爱国之士的形象呈现。更为久远的三国时期，连关二爷都降过，反而是比较宽容。但，向异族投降被视为奇耻大辱，一旦跪下必然被贴上“汉奸”标签，非死不能洗刷污名。武廷麟不愿也不肯降，符合传统。

5月24日，日军开始最后的总攻击，内山来到七里河第12军前方指挥所亲自指挥攻城。日军集中炮兵和航空兵对洛阳进行轰炸，随后，山路秀男战车第3师团和野副昌德步兵第63师团按照各自的作战地段发起攻击。

按照空中摄影连接成的地图，战3师团选定洛阳城西北角做突破口，机动步兵第3联队第2大队负责攻击城外火车站的中国守军，防止城内守军从此地突围，第12野战补充队负责攻击西门，山野边荣吉的机动步兵第3联队第1大队是主攻力量，攻击城西北角。

山野少佐决定以战车群掩护步兵，开抵突破口的防坦克壕外停止，然后以战车火炮和机枪摧毁城墙上及城墙根的堡垒和火力点，在其掩护下抵达外壕的步兵，以绳索和软梯系在战车之上，然后顺绳索和软梯下到外壕底，再以铁梯爬上外壕对面的陡壁并攀登城墙，同时战3师团工兵队将外壕的陡壁炸成斜坡并爆破城墙，为战车和步兵群突入城区做准备。

图7. 洛阳战役中的日军战车部队

下午1时，日军炮兵向洛阳城区炮击，发射炮弹八千余发。战3师团一部向洛阳西门和西北角同时发动攻击。在战前，洛阳西和西北为守军主要守备阵地，因此这一地域城墙附近未埋设地雷，因此日军轻易越过外壕，开始登城。

在西门，日军攀梯登城，守军64师官兵以手榴弹击之。连长张大为以横杆撬敌云梯，班长李浩然连战三个云梯的日军，负责守卫西们的连长黄保安，双手手持两支二十响驳壳枪，在登城日军中来回冲杀，毙伤者众。至晚间，经守军浴血奋战，登上西门城墙的日军终被赶下城。

在城西北角，山野边第1大队的战车也抵达外壕外侧并掩护步兵下外壕。但日军步兵在外壕内遭到城头上守军投掷下来的密集手榴弹的轰击，死伤惨重。为了掩护步兵，战3师团工兵队紧急下壕爆破外壕，同时将一辆战车驶进外壕充做填充物，以便让步兵快速穿越外壕。

该股日军攻击的位置恰好是中国守军64师与65师的结合部，防守相对薄弱。守军195团和191团的官兵此时弹药已经告磬，官兵们眼看着日军步兵在站策划掩护下以云梯攀越城壕而无法以火力消灭之，只好待日军越过城壕后以刺刀与日军进行肉搏。双方均伤亡惨重，战斗之残酷为洛阳守卫战中最为血腥者。

图8. 画作：侵华日军在战车的引导下进攻中国的城市，这里出现的八九式中战车仍然是战争早期的日军主力装备，到太平洋战争爆发时，仅有入侵菲律宾的战车第7联队还在使用八九中战，其余派遣至太平洋战争的战车部队都已经更新为九七中战和九五轻战

战斗到1时35分，日军第1大队登上城头，并击退了守军数次反攻。当天下午，战3师团工兵队连续爆破，将外壕陡壁炸成斜坡并炸开了城墙。下午3时20分，战车第13联队的十余辆战车自此率先突入洛阳城内，日军步兵紧随其后，突进到洛阳城西体育场，并向归属该师团的作战分界线推进。在西北角得手后，守军被迫后撤进市区，西门也告失守，日军12野战补充队的三个步兵大队在队长瓦田隆根指挥下，于下午6时30分从西门外攻进城内。

相对战车第3师团，野副昌德的第63师团进展不顺，尽管他拥有150毫米的重型榴弹炮，可是他的步兵在付出重大伤亡代价后，才在战3师团的战车支援下，于下午6时30分左右突进洛阳东体育场一带。守军94师两个团与攻进城内的日军展开激烈战斗，战线距离第94师司令部仅仅50米。

在城西被角，日军在守军不断反击下慢慢扩展开，在西北角的洛阳体育场战斗中，日军与64师特务连激战，守军战斗到耗尽弹药，抵抗之顽强令日军也为之感叹。

图9. 画作：在机枪火力掩护下搭建浮桥强渡河流攻击对岸城市的日军，其原型长鲸可能在淞沪抗战期间

战至24日傍晚，守军191团营、连长均负重伤，士兵伤亡绐尽。64师师长刘献捷亲自带领副师长及其直属队增援。在城内构筑的壕沟与墙壁，对于阻止日军步兵前进可能会发挥作用，但下午日军战车突进城区后，这些重达20吨的中战车只需要在壕沟边来回几个来回，就可以将壕沟边缘沙土压下去，再向前冲撞临时堆积起来的墙壁，塌下来的沙土和麻袋就成了垫路的土料，这样日军战车很快就可以冲过去。

日军战车冲进城区，很快将守军分割开，到傍晚，日军战车经过北大街前进到市中心十字街口，守军15军的各级指挥系统被日军隔绝。在指挥中断情况下，守军利用民房与日军展开巷战。

入夜，日军千人在战车掩护下，向守军最后完整的坚固阵地机器场发动进攻，守卫此地的194团残部三次与日军白刃血战，最后，一个连全体牺牲，另一个连仅剩下重伤员十多人。

图10. 1938年武汉会战后，日军岩仲战车队从安徽六安出发，向河南信阳前进，战车队主要装备八九中战，有部分搭乘战车行进的步兵

入夜时分，洛阳城内已进入混战状态，日军战车五十多辆，“驰逐街衢，无法遏止”。15军军长武廷麟在日军已经攻入城内，指挥系统全被打乱的情况下，召集各师长在城东南隅开会，决定突围。

24晚10时许，64师自南门，65师自东门以北、94师在东门，各自分路突围，至5月25日清晨，守军残部各自突出城外，一路上打垮了不少日军后勤兵站，也有一些人被日军俘虏，武廷麟指挥的主力凭借地形熟悉，终于突出重围。

25日8时30分，洛阳城终于被战车第3师团和第63师团联手攻占。

图11. 第1战区蒋鼎文部下辖兵力一览表

十二、洛阳战役损失小考

洛阳失陷后的第二天，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向大本营发出战报，战报称：

“截至5月25日20日查明，洛阳进攻作战之战果与损失如下：

一、中央军遗弃尸体4386具。

被俘6230人。

缴获：......

二、损失：战死80名，战伤281名。”

5月27日，日军大本营公开发表了上述数字夸张的战报。而据第15军守备洛阳作战概述记载，全军共俘虏日军军官2人，士兵5人，毙伤敌约2万人，毁敌战车60余辆。15军伤亡失踪官佐530余名，士兵13339人。突围后，在洛阳城外收容到官佐316人，士兵1795人。

第15军的这份报告中关于日军的伤亡数字同样存疑，对于战车损失的记录也有问题，因为中国军队严重缺乏打击战车的有力武器，仅凭地雷和手榴弹击毁的敌战车很快就会被修复。洛阳战役结束不久，战3师团很快就又向西参加了进攻陕西门户潼关的灵宝战斗。

洛阳战后，第15军仅收容到2111人，相较战前人员数，损失率达到了87%。第14军94师战死5015人，达到了参战人数的73%。这样的损失率在抗战中极其罕见。从5月11日战车第3师团开始攻击洛阳外围阵地七里河算起，到5月25日洛阳城撤退沦陷，洛阳守军苦战14天，伤亡近2万，而日方通报仅伤亡361人，这种交换数字显然经不起推敲。

361人这个数字的原始出处是26日凌晨4点，第12军参谋长寺垣忠雄少将向上级发的电文。很快，日军大本营便向朝日新闻社发表战果，宣称洛阳城被日方以战死80人的代价占领。

实际上，26日晨第12军参谋长所发电文并非严格意义上部队战后的统计数字，电文数字对于各个部队实际损失情况的把握总有一些偏差，该电文所指的战损数字的时间也有很大争议。

图12. 5月11日-13日，日军第一次以战车第3师团所属步坦联合攻击洛阳，主要是冲击洛阳外围防线和洛河防线

日军攻击洛阳可以分三个阶段：

一、11-14日，战车第3师团抗命独立攻击洛阳

二、17-23日，第63师团长独立攻击洛阳

三、23日以后，第12军司令官内山英太郎中将一并指挥菊兵团和战车第3师团总攻击洛阳

第12军参谋长的电文里，日军的损失数字很可能仅仅是攻城战第三阶段统计的一个大概损失数字，也就是那24日总攻的战损数。

然而，5月11日至14日战车第3师团抗命独自攻击洛阳是日军损失最大的一个阶段。从该师团下辖的机动步兵第3联队的损失来看，累计战死67人，占该联队整个会战战死人数的30%。加上数倍于战死人数的伤病员，该联队一仗减员近300多人，占整个部队编制的10%。

特别是从洛阳西南角攻入城内的第2大队所部，由于伤亡惨重，被94师围困于城内无法突围，机动步兵第3联队联队长不得不调动一切力量进行救援，最后在15日早上才将部队完全撤出城。参战的第1、2两个大队战死45人，伤170人。据该联队第2大队第6中队士兵吉川文吉回忆，经过此战后，参战的2个大队战力严重锐减，一个步兵中队仅能缩编为1个小队。

战3师团抗命的攻击行动失败后，华北方面军命令步兵第63师团搭配若干独立步兵大队和炮兵部队主攻洛阳。经过补充，第63兵团拥有多达10个步兵大队，对于洛阳守军占据了一定兵力优势。

图13. 5月14日至22日，日军以菊兵团为主力，第二次攻击洛阳作战图

但是，该兵团的进攻也远不如计划中顺利，18日夜，第63师团就从三面同时向洛阳城外的15军阵地发起攻击，由于守军所部拼死抵抗，攻击于19日就流于失败。担任主攻的独立步兵137大队“四分五裂，攻击已停顿”，后来反复以重炮和飞机掩护步兵攻击前进，均因守军反复逆袭，未能成功。

同时发起攻击的独立步兵第78大队也进行着“极其惨烈的死斗”。其第1中队中队长重伤，4个小队长3死1伤，第3中队中队长，第1小队长战死，第2小队长重伤。

5月20日起，日军又将战车第3师团主力以及110师团的两个步兵大队加入到洛阳攻城战中。大量战车的加入，终于逐步突破了严重缺乏反战车武器的守军防线。第12军司令官内山中将向洛阳守军劝降，遭到拒绝后，便于24日下午1时发起总攻。

战至24日夜10时，洛阳守军开始弃城向外突围。

图14. 1938年，攻占河南信阳城墙的日军

图15. 1938年，河阳信阳光州城内的日军正在操作一门九二步兵炮，日军步兵炮可以加强到中队甚至小队一级基层单位，以破坏守军的机枪阵地，导致中国军队即便在防御战中也往往会被突破

图16. 1938年，河南信阳作战中的日军

图17. 1938年，日军占领信阳后，几辆九四式轻装甲车正在排队进入城内，从这张清晰版的照片上，可以看到装甲车和被其牵引的弹药车尾部都带有扇子形状的部队标识符。经过激战，信阳城内民房大量损毁

图18. 1938年，日军占领河南信阳商城县后，一些骑马的军官经过一处牌楼进入城内‍‍

图19. 1938年，在河南信阳城内行进的日军骑兵

图20. 1938年，占领信阳光州后，一名日兵站在城墙上执勤，下方的街道上，大量日兵协同骡马正在进入城内

图21. 1938年，河南信阳南城门，日军岩仲战车队支援步兵将城门几乎轰塌，驱离守军后，步兵和战车一同进入城内

图22. 1938年，日军太田部队从固始东门进入城内时拍摄

5月25日，洛阳完全被日军占领，同时也就有了第12军参谋长26日凌晨向大本营发的那份战况报告。可能是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汇总，1944年5月底的日军大本营又迫切需要一些数据惊人的战报来鼓舞国民士气，所以朝日新闻的这份战报还不算最离谱的。日军夸张的战报不光是针对中国军队，海军发布的消灭米军舰队的战报数据更加夸张，稍有常识的日本人都不敢相信。如果当真如战报所属消灭了大量米军舰队，为什么战线距离日本本土还越来越近？

图23. 朝日新闻上关于台湾岛附近航空战大破米军舰队的歼敌成果炫耀

实际上，从5月11日到25日持续两周的洛阳攻城战中日军究竟损失多大？有人曾从日军参战的几个主要部队的战史中总结如下：

1，战车第3师团机动步兵第3联队，先后参加了第一和第三阶段洛阳攻城战，也是在洛阳损失最大的部队。在第一阶段攻击中，该部战死67人。第三阶段该部又战死35人，两者相加至少战死102人。

2，步兵78大队，主要参加第二阶段战斗，根据部队史描述，该部战死29人，战伤100余人。

3，步兵163联队第1大队，参加24日后对洛阳城西发起的总攻击，战死24人。

4，步兵38大队，参加第二阶段对洛阳城外东面各据点的攻击，据该大队第3中队史记录，仅该中队在洛阳攻击中就战死24人，战伤60人。

从上面几个参战部队来看，可以统计到的日军战死者就已达179人。

此外，关于战车第3师团的损失，日方资料记载如下：

图24. 摘自日方史料《一号作战》河南作战

日军承认的损失中，所有战车均为被地雷和速射炮击毁，被步兵击毁数量为零。

一号作战桂柳会战前，为弥补战车第3师团的损失，日军特意从关东军抽调野战兵器移动修理班5个，野战汽车厂修理班5个、野战货物厂移动修理班3个、及第1装轨车修理队等力量，协助战车第3师团战车第6旅团进行车辆整修。另外还从东北抽调战车第1师团战车第3联队编入中国派遣军，以加强战车第3师团的战斗力。

尽管经过了大规模整备，战车第3师团在接下来的湘桂作战中仅能以战车第13联队、战车第17联队一部分能用的车辆参战，战斗力远不及参加豫中会战时期的巅峰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