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郑和死，红蕃出，大航海时代的大明在干啥之一：葡人东来

作者群主飞龙。

全文共5092字，配图20幅，阅读需要15分钟，原文曾于2018年4月24日首发，2020年3月19日和2020年10月19日两度重发，2023年9月15日再发，内容略有增删改。

本系列包括第115、267、270、273共4篇。

大明朝建立初期，明成祖朱棣派郑和七下西洋的故事为众人所周知。今天我们把东西方同一时代的脉络梳理出来，探究一下两条不同的发展道路。

图1. 郑和下西洋示意图，注意其身后携带的长颈鹿和高大的草本类植物，这幅画的意思显然想表达从西洋返回的船队带回了大量的珍禽异兽，以彰显下西洋的赫赫伟业

1436年，郑和去世两年后，朝廷重臣以明英宗的名义下令终止继续投入下西洋的各项工作。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到中国官方派出的远航记录。

不但如此，大明的对外战略转向保守，在北方大修长城，修筑嘉峪关和山海关，放弃关外的大片土地。

图2. 郑和航线图，最西端抵达非洲之角索马里，再向南越过“慢八撒”，就是人类航海处女地

在南方，放弃刚刚收复不久的交趾行省，更为可悲的是逆世界潮流实施海禁，停止官方的对外通商，将日益蓬勃发展的海上丝绸之路拱手让给外国人，从此南海上从事贸易的船只统统被打上海盗和走私贩的烙印。

图3. 法国人描绘的南海海盗，郑和舰队绞杀了海盗王陈祖义，而不是象欧洲人一样利用“合法”的海盗来扩张势力

几乎在明朝中央政府组织大规模巡游南亚的同时，偏处欧洲一隅的葡萄牙开始了对大洋的探索。在古典历史时期，东西方都未能发现两个文明集聚地之间的海上通路。在西方著名的托勒密地图里，只描绘了相互独立的地中海航路和印度洋航路。

图4. 公元2世纪的托勒密帝国所绘制的地图，注意东西方海洋被南方大陆分割为独立的两片。托勒密地图对欧洲部分的海岸线描绘相当准确，北至不列颠群岛、丹麦半岛和波罗的海，中间地中海半岛的直布罗陀海峡、意大利亚平宁半岛、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和博斯普鲁斯海峡、乃至黑海、里海均有标注，说明这一带海域的海上交通已经比较频繁。相对没那么准确的是亚洲部分

1417年，葡萄牙的亨利王子在率军增援北非重镇休达的战斗后，从战俘的口中得知在撒哈拉沙漠南面有一片大绿洲的存在，亨利因此而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海路绕过撒哈拉沙漠，与那片绿洲平原的文明建立联系。随后，亨利将他的一生都投入了这项事业。

图5. 位于葡萄牙里斯本的亨利王子雕像，值得一提的是，他背后的全球海域地图是亨利去世400年后才全部被探索开启

1418年，亨利王子创立了航海学院，并不断派出船队向南寻找航路。1419年的一支船队发现了西非海岸外海的马德拉群岛，1427年，发现了尚无人类居住的亚速尔群岛，1434年，葡萄牙人首次越过了博哈多尔角的障碍，1441年，探险队创造了向南航行的新纪录：布朗角。1444年，一支葡萄牙船队终于到达了布朗角的塞内加尔河口附近，这里的海岸变得青翠，植被繁茂，经过26年的不断航行，葡萄牙终于到达了绿色国家。1460年当亨利去世时，欧洲人已经激发起对远海的无穷兴趣和殖民爱好。

图6. 15-16世纪流行于地中海的浆帆战舰，由于地中海沿岸地区水深较浅，风浪不大，是世界上最适合古代海军的训练和作战的一片海域，甚至被称为古代海军的摇篮。对比世界其他海域，不是太小就是太浪，不适合主要依靠人力驱动的早期海军

中国人放弃的海上航路，欧洲人却一刻没有停息。

1472年，葡萄牙人发现了圣多美和普林西比。1482年，到达刚果王国，1488年迪亚士发现了非洲最南端的厄加勒斯角与西南端的好望角，这意味着欧洲人发现了进入印度洋的航线。

由于气候等因素，非洲大陆尤其是中南部非洲的文明发展一直非常缓慢，非洲土著没有能发展出航海技术，因此非洲的大部分海岸线对于其他文明来说一直属于处女地，这也是托勒密地图上空白部分的主要原因。

也由于非洲大陆的阻隔，东西方的航海家们一直不知晓世界海洋还存在着连通性，随着迪亚士抵达好望角，东西方的海上通路成为可能，从这一点来说，郑和舰队曾经非常接近发现非洲大陆的南部顶点，却最终功亏一篑。

图7. 直到1488年，欧洲航海家仍然在探索非洲大陆的海岸线，并不知道能够通往亚洲

1498年，绕过好望角的瓦斯科·达伽马借由一位熟悉西印度洋季风规律的回教徒领航员帮助，抵达了印度次大陆的卡里卡特，并由此宣布他发现了通往印度的新航线。葡萄牙人很快就年复一年的开始了对印度的殖民。

90年前，郑和船队曾登陆过同一个地区，这里的中文名字被唤做“古里”。

图8. 1498年，达伽马绕过非洲好望角并抵达印度次大陆南部重要航海城市卡利卡特的航线示意图，此时距离1431年郑和船队第七次下西洋到达此地才过去67年，是发生在同一个世纪的大事。但是，郑和船队行走的东亚-南亚-西亚-东非海上航线早在公元前后就被埃及人、印度人、以及后来兴起的阿拉伯人所熟悉，中国古人主要还是在靠近国土近岸的海域航行，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愿意远赴异域开拓航海家则是凤毛棱角

葡萄牙人对印度的征服并非是和平方式，由于路途遥远，葡萄牙人的舰队只能每年往返一次，带来新的援军和武器弹药。印度洋原本的霸主阿拉伯人并不希望看到欧洲人来分享海上贸易的收益，他们联合强大的印度古里亚特邦土邦主发起了对葡萄牙人的反击。

为了征服印度人和阿拉伯人，葡萄牙人连续三年发动远征，终于在1509年的第乌海战中击败印度和阿拉伯人的联军。

图9. 16世纪的印度洋，注意卡利卡特和第乌的位置，两座海滨城市分别控制了印度次大陆西岸的南北要塞，从葡萄牙人的角度来说，开拓殖民的第一步就是要在次大陆西岸站稳脚跟，他们必须要击败原来真正的印度洋霸主——阿拉伯人和印度人联军

图10. 画作：与穆斯林联军作战中的欧洲人，基督徒和穆斯林并非首次交战，自从两种教义分别在阿拉伯半岛起源并流传后，就在地中海交战了1000年，第乌海战也可以认为是两个教派换到印度洋上的第一次交手

第乌海战中的葡萄牙舰队由18艘海船组成，舰队中共有1800名葡萄牙人和400名卡利卡特印度土兵，对手是阿拉伯和古吉拉特联合舰队的100艘船两万多人。

印度联军试图采用古老的靠舷跳邦肉搏战术，但葡萄人并没有给敌手机会，他们干脆利落地用凶狠的远程火炮击沉联军船只。

侥幸靠近葡舰的联军也悲哀地发现，由于船舷高度相差太多，联军的刀斧手根本无法登上葡萄牙人的大船。第乌海战以葡方大胜、联军大败而告终，葡军几乎没有损失。

图11. 西方人绘制的古吉拉特邦的要塞第乌，由于武器和海战战术的落后，阿拉伯-古吉拉特联军最终在海战中败北，葡萄牙人站稳了脚跟

图12. 弗朗西斯哥·德·阿尔梅达，葡萄牙首任印度总督，欧洲人在亚洲的殖民先驱。1505年3月奉国王曼努埃尔一世之命率领21艘船前往印度任总督，在其任上为葡萄牙人打赢了焦尔海战和第乌海战，取得了稳定的立足之地，1509年11月卸任给第二任总督阿尔布克尔克后，与次年3月在返回欧洲的途中，在好望角登陆，并在与当地霍都屯人发生的小规模冲突中被杀死，其最终下场与麦哲伦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图13. 第乌海战态势复原图

从此以后，阿拉伯人在印度洋乃至西太平洋长达千年的海上优势衰落了，葡萄牙人成为印度洋上新的主人，并逐渐在印度次大陆建立起众多的殖民地。

1510年，时任第二任印度地方总督兼葡萄牙舰队司令阿方索·德·阿尔布克尔克率军击败卡利卡特的旁遮普土王，占领果阿旧城，并将果阿建设成为葡萄牙人最早的殖民地。直到20世纪中叶，印度人才收回该殖民地。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乌海战中有一位受伤的葡萄牙人在10多年后完成了人类首次的环球航海，他的名字是费迪南德·麦哲伦。

图14. 麦哲伦和他的完成首次环球航行的帆船“维多利亚”号，麦哲伦本人在菲律宾群岛宿务岛旁边的麦克坦岛,在麦克坦岛上，既有纪念麦哲伦的十字架教堂，据说是当年麦哲伦用来为第一批菲律宾天主教徒的诞生所竖立的，也有纪念杀死麦哲伦的当地土人首领拉普拉普的雕像

图15. 画作：麦哲伦之死

图16. 今天位于马克坦岛上的麦哲伦十字架

图17. 同样位于麦克坦岛上的杀死麦哲伦的土著部落首领拉普拉普的雕像，这位手持利刃盾牌，身形高大目视远方的雕像自然是菲律宾人的骄傲，再一次验证了“颜值即正义”的不破真理，想要代表正义，必先从提升颜值做起

1511年，阿尔布柯尔克带领一支由17艘战船和1800人组成的远征军，进攻位于南中国海南部地区的贸易重镇马六甲，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葡萄牙人与华商有了初步的官方接触的记录。据记载，当时的马六甲本地统治者偏袒穆斯林商人，对中国商队严加盘剥，并企图利用战乱打劫当时停泊在马六甲港的中国商船。

这些船上的华商主动联络葡萄牙军队表示愿意提供帮助，虽然此次联手对敌最终未能实现，但熟悉当地情况的华人也将马六甲城内的情况及守军情报透露给了这些新来的西方人，双方的初次接触是以一种利益合作的方式平和进行。

图18. 葡萄牙第二任印度总督阿尔布克尔克

图19. 画作：正在率领葡军攻打马六甲的阿尔布柯尔克，这两幅画作非常想象但并非同一张，为了某种原因，大图中近景地面上倒伏的红帽死士被截掉

葡萄牙人攻占满剌加之后，也在那里建立了总督府，随后以此为据点分兵两路继续寻找东方的商机：一方面继续向东航行，寻找传说中的香料群岛；一方面转而北上，寻找与中国通商的机会。

从达伽马发现好望角短短23年之后，葡萄牙人已经来到了南中国海，此时，距离郑和船队最后一次下西洋，时间才仅仅过去了80年！

图20. 欧洲人绘制的中国南部海岸线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