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镇故事集》导演：推翻剧本重来，却是“最接近电影的时刻”

《永安镇故事集》的诞生过程充满坎坷。

筹备17天，将原剧本全部推翻；美术场景方案作废；给制片人、演员道歉；3天写完第一稿剧本，7天完成了第二稿剧本……《永安镇故事集》的诞生过程充满坎坷，但在坎坷中又暗合影片荒唐的喜感主题。

《永安镇故事集》最初剧本和定稿剧本变化有多大？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导演魏书钧打了个比方，“就像拍一部《三国演义》，和拍摄一部在横店拍《三国演义》的故事一样”。

最终，《永安镇故事集》以三段式结构叙事，通过三段不同的人生际遇，分别讲述了“出不去”“回不来”“拍不成”。这种极致自由的创作方式，也成就了这部电影“最接近电影的时刻”。

比如，有一场戏是杨子姗饰演的女明星陈晨，在离开老同学回家的车上，窗外下着雨，她在车窗上画下一个眼睛，伴随着哈气水珠凝结缓缓落下，就好似眼睛在落泪，镜头含蓄又直接，完美表达出陈晨的孤独无助。

拍摄时，为了达到想要的“潸然泪下”效果，现场不断进行拍摄实验，在汽车玻璃窗上画一个眼睛，眼睛不能提前流泪，必须等她画完，手起开了以后，眼角正好有一滴水流下来。等她下了车，车门关上，这个眼睛又流了第二滴泪。拍摄30多条后终于有了如今的镜头画面，就跟受到了电影之神的眷顾一样。

开机前两周推翻剧本，3天写完第一稿

2020年11月中旬，导演魏书钧、编剧康春雷，以及剧组几十人来到湖南郴州资兴市筹备拍摄电影《永安镇故事集》。这是编剧康春雷写了6年的剧本，采用四段式，分别讲述童年、中年、老年等不同年龄段的人所处的人生困境。

在魏书钧看来，剧本文学性很强，和康春雷以往的写作风格很不一样，这也是他最初选择拍它的一个重要原因。

剧组计划筹备40天，一切似乎都在正常轨道运转，美术在定方案，场景找得差不多了，演员合同也签了一部分。魏书钧和康春雷每天仍在讨论修改剧本，到第17天的时候，魏书钧“感觉越改越不好”，他决定及时止损，不拍了。康春雷也有同感，“越改越不对劲，既不像是我的，也不像是他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导演魏书钧去给制片人黄旭峰还有其他演员主创道歉，大家也都表示理解。就在大家以为剧组要原地解散时，编剧康春雷对剧本有了一个新想法——拍一个剧组到一个小镇上拍电影的故事。一个剧组来到永安镇，当地一家餐馆的年轻老板娘渴望与剧组建立联系，改变原本的生活。一个出逃未遂的故事，构成了影片的第一章《独自等待》。

《永安镇故事集》影片第一章《独自等待》剧照。黄米依饰演饭店老板娘。

其实，这个故事是康春雷来自于观察生活的收获，那个年轻老板娘现实中有原型，剧组入驻的酒店后院，确实有一个餐馆，餐馆里确实有一个老板娘，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她穿着很时髦，根本不像能干活的样子。剧组人员过去吃饭，她表现得很热情。平时则坐在一旁，显得疏离。有一次她穿了一身挂满羽毛的大衣，跃跃欲试，像一只想要出逃的小鸟，这个形象刺激了编剧康春雷。

《永安镇故事集》影片第二章《看上去很美》剧照。 杨子姗饰演女明星陈晨。

听完这个故事，魏书钧很兴奋，立马想到了第二个故事，一个女明星陈晨回到故乡，却发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自己已经无法融入曾经生活的地方。回不去的故乡为主题，构成影片的第二章《看上去很美》。

前两个故事梳理完之后，康春雷跟魏书钧说，第三个故事干脆写我们自己吧，一个导演和编剧在临近开机时却迟迟交不出最终定稿剧本，每天都在争吵、撕扯。这成为影片最后一个章节《冥王星时刻》。

《永安镇故事集》影片第三章《冥王星时刻》剧照。 刘洋（左）和康春雷分别饰演导演和编剧。

三段式结构，正好对应三部电影片名，看似有意为之，实则妙手偶得，十分契合电影主题。此时，距离原计划电影开机只有两周时间，魏书钧和康春雷3天写完第一稿剧本，7天完成了第二稿剧本。

虽然剧本问题解决了，但相比最初剧本，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相当于重新洗牌，原定的美术方案、场景都要作废，有些演员也面临解约。对于魏书钧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极致创作体验，“这是我们最接近电影的时刻”。

很多导演来客串，有的会设计好台词道具

剧本确定之后，在一次剧本围读中，主创分好各自角色围读剧本，魏书钧负责念片中导演角色的台词，而康春雷自然负责念片中编剧角色的台词。不知不觉，大家都慢慢投入了角色，不再是念台词，而是表演台词。围读之后，魏书钧决定让康春雷饰演片中的编剧，“我是觉得他合适，他读那些台词的时候很代入情感，作为编剧他或许更能理解片中编剧的处境，那些苦闷他都经历过”。

最初，康春雷也有些犹豫，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怕自己演不好。但最终好像也没有什么选择，在主创们的不断鼓励下，康春雷决定试试。因为他觉得生活中，我们不是总有机会去扮演另一个人。第一次面对镜头他也没有感到紧张，反而觉得很享受。

片中还有不少现实中的导演客串出演，比如《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的导演杨瑾、《日光之下》导演梁鸣、《裂流》导演杨平道、《天亮之前》导演吴中天、《东北虎》导演耿军等。魏书钧最先找的杨瑾和梁鸣，其他导演都是制片人介绍的，当时正值疫情期间，大家都有时间，就想借这个事情认识和交流一下。

《永安镇故事集》剧照。 梁鸣饰演的丈夫正在与妻子争吵。

魏书钧说，或许导演更能够比较理解导演的处境，在片场他们都会给自己设计好台词，走位都挺方便的。导演梁鸣在片中饰演餐馆老板娘的丈夫，是一名出租车司机，对家庭孩子疏于照顾。片中，餐馆老板娘有句抱怨丈夫的话，大致意思是，丈夫换成夜班，就是为了不想照顾孩子。为了贴近角色，梁鸣会在剧本上画分镜，提前把自己的戏想好怎么拍。

片中梁鸣饰演的丈夫有一个很大的杯子，经常在家里给自己调配营养茶。魏书钧说，杯子道具是梁鸣的一个现场创作，让观众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更关爱自己，更自私一些，对妻子那边有一种逃避责任的感觉。结尾，电影开机那场戏，餐馆老板娘站在边上，丈夫拿起手机给妻子拍照，好像他是妻子的导演，妻子是他的女主角一样。魏书钧特意强调，“这些都是梁鸣加的，特别好”。

“我跟电影里的导演完全是两回事”

全国叫永安镇的地方有很多，但电影《永安镇故事集》中的永安镇却是虚构的，电影是在湖南郴州资兴市拍摄的，这就涉及电影虚构与现实的关系。

导演魏书钧在影片《永安镇故事集》拍摄现场。

最近导演一直在全国跑路演，面对观众的提问和反馈，魏书钧发现这些反馈普遍有一个共性，就是观众很容易混淆电影和现实的关系。比如，康春雷演了编剧，你为什么没演导演？你喜欢说唱吗？这个剧本有第四幕故事吗？

在第三章《冥王星时刻》中，编剧和导演就电影剧本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吵到最后，两人甚至脱掉了裤子。然而，在现实创作中，魏书钧表示，他和编剧并不会聊到电影里提到的一些问题，“我们只是从自己身上拿了一些元素进来，我确实喜欢说唱，但这不代表我就是片中的导演，我跟电影里的导演完全是两回事”。

《永安镇故事集》剧照。穿着阿根廷足球队球衣的编剧和导演正在为剧本争吵。

2020年底，电影筹备时，足球巨星马拉多纳去世。魏书钧将这个新闻事件放在片尾导演和编剧吵得不可开交时，“我觉得一个巨星的陨落，可以消解他们当下的争吵，让他们争吵的意义被消解了”。魏书钧不是足球迷，但片场有位工作人员是球迷，他说阿根廷每次一输球就放《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这歌，魏书钧就在片尾放了这首歌曲。

片中也有不少电影梗，比如导演在看的塔可夫斯基著的《雕刻时光》，纪录片导演称餐馆老板娘抽烟的动作很像金敏喜，以及地产商老板在酒桌上模仿电影《有话好好说》中“安红，我想你”的经典片段等，但魏书钧却不是迷影型导演，金敏喜的梗是因为创作时正好知道这个演员。那位地产商老板本身就特别擅长模仿，导演第一次见他时，他就给导演模仿过别的演员，导演印象很深，就让他试了试《有话好好说》的那一段。就这样在一种松弛的迷影状态中，巧妙成就了这部电影“最接近电影的时刻”。

新京报记者 滕朝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