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阿宝,性痴则其志凝

发布时间:2023-09-16 09:41:01 发布人:hao168

传说古时候在广东的西边,有一个名士叫做孙子楚。他生来就有六个手指,性格憨厚口齿迟钝。别人骗他,他总是轻信以为真。有时候在座席上遇到有歌妓的地方,他一看见就会害羞地转身离开。别人知道他这种脾气,就经常捉

传说古时候在广东的西边,有一个名士叫做孙子楚。他生来就有六个手指,性格憨厚口齿迟钝。别人骗他,他总是轻信以为真。有时候在座席上遇到有歌妓的地方,他一看见就会害羞地转身离开。别人知道他这种脾气,就经常捉弄他,揶揄他呆痴的样子,给了他一个难听的外号“孙痴”。

在他所在的县城里,有一个富商叫某翁,财富可与王侯相媲美,亲戚也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家。这位富商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叫阿宝,长大成人父母正在为她挑选合适的婿家。许多名门贵族的子弟争相前来求亲,但富商都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

恰好孙子楚的妻子去世了,有人恶作剧地劝他去富商家提亲。孙子楚没有考虑自己的情况,竟然真的找了媒人前去。富商虽然知道孙子楚的名字,但嫌他太穷,没有答应。媒人要离开的时候,遇见了阿宝。阿宝问媒人来做什么,媒人把来意告诉了她,阿宝开玩笑地说:“如果他能把多余的一个手指砍掉,我就嫁给他。”媒人将这话告诉了孙子楚。

孙子楚自言自语道:“这倒不难。”媒人走后,他拿起斧头,将第六个手指砍掉了,血流如注,痛得他几乎昏过去。过了几天,他刚能起床,就去媒人家把剁掉的六个指头的手给她看。媒人吓了一跳,忙去富商家告诉了阿宝。阿宝也很惊讶,又开玩笑地说,孙子楚还得去掉那个迟钝的性格才行。孙子楚听后大声辩解,说自己并不呆痴,但没有机会当面向阿宝说明一切。他冷静后想了一想,阿宝也未必像仙女般美丽善良,何必抬高自己的身价呢。于是,他对提亲的念头也冷却了。

恰好清明节到了,按照风俗,这一天是妇女们到郊外踏青的日子。一些轻浮的年轻人结伴而行,对妇女们评头论足,随意调侃。有几个文朋诗友硬拉着孙子楚去,他们嘲笑他说:“难道你不想看看你心仪的美人吗?”虽然孙子楚知道大家在戏弄他,但由于之前受到阿宝的嘲弄,他也想见见阿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欣然地跟着大家走了。远远地,他们看见一个女子在树下休息,一群恶少将她围住,形成一堵墙。朋友们说:“这一定是阿宝了。”他们跑过去一看,果然是阿宝。仔细看,她真的是美得无与伦比,非常迷人。一会儿,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阿宝急忙起身离开。大家对她神魂颠倒,评头论足,简直要发疯了,只有孙子楚默默无声。大家走开了,回头看时,孙子楚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喊他也不答应。大家上前拉他说:“是不是你的魂随阿宝走了?”孙子楚还是不说话。大家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平时就是这样呆板少语。有人推他,有人拉他,便一起回家去了。

孙子楚回到家后,便瘫倒在床上。整天昏昏沉沉,像是喝醉了,喊叫也无法使他醒来。家人以为他丢了魂魄,试图到外面找巫师恳求招魂,却毫无效果。家人用力拍打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才含糊地说:“我在阿宝家。”再细问他,他又默默无声。家人非常担心,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孙子楚见到阿宝离开后,非常舍不得,感觉自己的身子也随着她离去了,渐渐地依靠在了她的衣带上,也没有人责备他。于是,他跟着阿宝回了家。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他都和阿宝在一起。到了夜晚,与阿宝亲热欢愉。只是他感到肚子非常饿,想回家一趟,却迷失了回家的路。阿宝经常梦见和一个人亲热,问他的名字,他总是回答:“我是孙子楚。”阿宝心里感到非常奇怪,但也不便告诉别人。

孙子楚躺了三天,眼看就要断气了,家人又急又害怕,于是请求商人家帮忙招魂。商人笑着说:“我们平时素无往来,怎么他会把魂丢在我的家里呢?”孙家恳求不已,商人才同意了。巫婆拿着孙子楚的旧衣服和草席来到商人家。阿宝得知来意后,非常害怕,不愿巫婆到别处去,直接将巫婆带到自己的房间,任由她招魂后便离去了。巫婆刚刚回到孙子楚家门口,卧床上的孙子楚已经开始呻吟了。醒来后,他可以清楚地说出阿宝房间内摆设的名字和颜色,一点不差。阿宝听到这个消息,更加害怕,但也能感受到孙子楚对她的深情。

孙子楚在能够起床后,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总是陷入沉思,精神恍惚,好像失去了什么。他常常打听阿宝的消息,渴望再次见到她。一年一度的浴佛节那天,听说阿宝将去水月寺烧香,孙子楚一早就去路边等候,急切地望着,直到中午阿宝才来。阿宝从车里看到了孙子楚,用纤手撩起帘子,目不转移地盯着他。孙子楚的心情更加激动,紧随其后。阿宝突然让丫鬟来问他的姓名。孙子楚郑重地回答了,并愈发心神不宁,直到车走后才回家。

回到家后,孙子楚的旧病复发,不吃不喝,昏睡中含糊喊着阿宝的名字,他内心懊悔自己的灵魂无法再次去阿宝的家中。他们家养了一只鹦鹉,这时候鹦鹉突然死了,小孩子拿着它在床边玩耍。孙子楚看到后想,如果能变成鹦鹉,就可以展翅飞到阿宝的房间了。他心里这样想着,身体果然变成了一只鹦鹉,振翅飞了出去,一直飞到了阿宝的房间。阿宝高兴地抓住它,将它的腿用绳子绑起来,用麻籽喂它。鹦鹉突然开口说:“姐姐别绑我,我是孙子楚啊!”阿宝吓了一跳,连忙解开绳子,鹦鹉也不飞走。阿宝向鹦鹉祈祷说:“你的深情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中。现在我们是人禽不同类,良缘怎么能再团圆呢?”鹦鹉说:“能在你身边已经让我心满意足了。”只有阿宝喂食,鹦鹉才肯吃。阿宝坐下,鹦鹉蹲在她膝上;阿宝躺下,鹦鹉便依偎在她身边。如此过了三天,阿宝怜惜它,暗地里派人去打探孙子楚的情况。结果发现孙子楚僵卧在床上已经三天了,只是心口处还有一丝温热。阿宝再次祈祷说:“如果你能重新变回人,就算是死我也要与你相伴。”鹦鹉说:“你在骗我!”阿宝立刻发誓。鹦鹉侧眼思索了一会儿,突然,阿宝解下绑脚的鞋子,鹦鹉迅速冲下来,用嘴叼起鞋子飞走了。阿宝急忙呼喊,但鹦鹉已经飞得很远。阿宝派一个侍女去探望,果然孙子楚已经醒过来了。

孙家的人发现鹦鹉叼回一只绣着的鞋子,而鹦鹉却倒在地上死了,大家感到非常奇怪。孙子楚醒来后,立刻开始找鞋子,众人都不明所以。正好阿宝家的侍女来了。她看到孙子楚后,问他鞋子在哪里。孙子楚说:“这是阿宝发誓的信物,请你替我转告,我孙子楚永远不会忘记她宝贵的承诺。”侍女返回将这个传达给阿宝,阿宝非常惊讶,让侍女把事情细节告诉她的母亲。母亲听了之后,询问详细情况后说:“孙子楚虽然贫穷,但有才学,名声不错。只是选了几年的女婿,最终却是他,恐怕会被富贵之家嘲笑。”阿宝因为鞋子的缘故,遵从了这门婚姻,父母只好顺着她的意愿。有人去告诉孙子楚这个消息,孙子楚非常高兴,病也迅速康复。

阿宝的父母想让孙子楚搬到岳父家中。阿宝说:“女婿不应该常住在岳父家,何况孙子楚家境贫苦,长时间住在那里会遭人嘲笑。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他,我们可以住在简陋的草屋里,吃简单的食物,决不会抱怨。”于是,孙子楚前去接新娘,他们最终结婚了,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从此以后,孙子楚家中有了阿宝带来的嫁妆,生活条件好转,财产增加。孙子楚迷恋于书籍,不太了解家庭财务。阿宝是一个能够管理家务的人,他们家的事情孙子楚不需要过多操心。三年过去了,家境更加富裕。

然而,孙子楚突然得了重病而去世。阿宝伤心欲绝,眼泪始终未干,一直不睡不食,无论谁劝说都不听。最终,在三天后,她上吊自尽。侍女发现后,赶紧施救,阿宝才苏醒过来,但仍然拒绝进食。三天后,家人召集亲友,准备为孙子楚举行葬礼。然而,在棺材里传出一声呻吟,打开棺材一看,孙子楚竟然复活了。

他自述:“我见到了阎王,阎王说我生前朴实诚恳,命我当了国家的部曹。突然有人说:‘孙部曹的妻子将要到世间了。’阎王查了生死簿,说:‘她还没到死的时候。’又有人说:‘她已经三天不吃饭了。’阎王转身说:‘你妻子的忠诚行为感动了我,让你重新获得生命吧。’然后派战马将我送回人间。”从此之后,孙子楚的身体逐渐恢复正常。

这一年,正好乡试举行,孙子楚之前被一群少年戏弄,他们捏造了七个古怪的考题,然后将孙子楚带到僻静之处,说:“这是通过关系获得的考题,因为我们是朋友,才偷偷告诉你。”孙子楚真的相信了,白天黑夜地钻研,准备了七篇八股文。大家都暗自笑他。然而,主考官考虑到用过去的题目会出现抄袭的问题,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试题发下来,竟与孙子楚准备的七题一模一样,孙子楚获得了乡试第一名。第二年,他又中了进士,并进入了翰林院。皇帝听说了孙子楚的奇遇,召见他询问,孙子楚如实回答了所有问题。皇帝非常赞赏和高兴。之后,皇帝还召见了阿宝,赏赐了许多财宝。

蒲松龄评:痴笨的人往往更加容易坚持,所以读书人痴学问肯定深,做艺的人痴技术肯定精良。那些一事无成的人,反倒是自认为聪明的人。更别说因为吃喝嫖赌导致倾家荡产的人了,简直更是愚蠢至极。所以说聪明反被聪明误,反倒是真的痴呆了,孙子楚又哪里痴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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