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9. 明末风云⑩：崇祯、多尔衮、李自成有何不同，看看他们对官员的任用就知道了

真定之战

李自成火烧紫禁城，弃守北京后，率领大顺军往西撤退，但是速度实在慢得可以， 因为他们携带了大量战利品，速度实在快不了。

走了一天一夜，大顺军终于到达了涿州城下。涿州是座小城，地处现在北京的南大门，离天安门只有55公里。涿州虽小，历史上却是个出皇帝的地方，刘备、赵匡胤都是涿州人。

这时候的涿州，本来应该大开城门，欢迎李自成，因为它之前早已被大顺军占领，并留下官员和少量兵丁驻守。

不过这时，欢迎李自成的，是涿州城头的弓箭炮石。原来，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在京师又大肆破坏的消息传来后，本就不堪大顺统治的涿州城内百姓，在原明朝官员冯铨组织下，杀死大顺留守官员，举起了讨贼复明的大旗。

李自成大怒，小小涿州城，竟敢阻挡大军，立即亲自督军攻城。之前望风归降的小小涿州城，如今仿佛成了座坚城，强攻了半天，竟然纹丝不动，大顺军反而伤亡不小。

东征以来打惯了顺风局的大顺军，在山海关失败后，如今竟连个小小的涿州城都无法攻克，更要命的是，背后的吴三桂和八旗军已经追近。

无奈之下，李自成放弃涿州，绕过城池，继续撤退，涿州凭借自己的坚韧，把握了命运，否则一旦被攻克，大顺军恼怒之下，恐怕难逃屠城之祸。

图1. 今日涿州

五月初八，大顺军撤到了庆都，人困马乏，再也跑不动了，清军却还在后面紧追不舍，这也怪不得吴三桂，他全家都被李自成砍了，换谁都会铁了心要报仇。

眼看实在无法甩掉追兵，那就只有打一架了。李自成留下蕲侯谷英、大将左光先率领两万精兵，排开阵势，准备阻击清军，自己则继续跑路。

被留下的士兵只恨被选中，哪里还有心思打仗，关宁军的马蹄声刚刚传来，就不断有人逃跑，谷英只得亲自督阵，连斩了几名逃兵才稳住阵脚。但打阻击的大顺军人数既少，又军无斗志，一瞬间，大顺军已被清军层层包围。

战斗结果，左光先身受重伤撤出战场，谷英阵亡，大顺军近半被杀，近半投降，吴三桂一直追杀到定州才停下脚步。因为定州同涿州一样，斩杀了大顺委任的官员，大开城门迎接吴三桂入城。

修整一天后，吴三桂继续追击，骑兵为主的清军在五月初十就在真定追上了车马为主的大顺军。

谷英阵亡，阻击部队全军覆没，李自成毛了，这吴三桂实在欺人太甚，必须停下来好好打一仗不可，不然看他这架势，不把自己赶到陕西老家不算完。

李自成亲自督率大军，在真定摆开战场，想要一举击败吴三桂，摆脱清军的追击，报山海关的一箭之仇。

真定之战，由此爆发。

真定与北京、保定合称“北方三雄镇”，据说三国名将赵云就出生在这里。240多年前靖难之役时，朱棣的北军和耿炳文率领的南军曾经在这里大战，守强攻弱的耿炳文在城外遭遇大败，却仍然能据城固守，拒朱棣于城下，最终迫使北军撤围而走。李自成选择这里作为战场，大概也是希望效仿耿炳文，一旦战败，还能退入城中自保。

吴三桂这边，挟连胜之威，铁骑之利，又有多尔衮新拨的八旗军助战，士气正盛。

大顺军这边，皇帝亲征，疲惫的将士也知道处境之艰难，不击退吴三桂，就无法平安西撤，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惜，经历数次失败后，大顺军已不是进军北京时的大顺军，低落的士气会从主帅影响到每一位将士，降低部队的战斗力。

两军从清晨一直杀到下午，大顺军终于不支败退。不支的原因，有的记载是说刮起了怪风，风力之大，将大顺军军旗都吹倒，联想到今天，西北、华北地区也经常遭受沙尘暴肆虐，似乎也有点可信，不过这怪风不往吴三桂那吹，老是跟李自成作对，或许是天要亡大顺。

沙尘暴正面袭击下，大顺军乱做一团，再也无法坚持，李自成也中箭受伤，连守城也变得不可能，身边众将拼死保护着李自成，杀出重围，带领残兵败将，就此退入山西，北直隶从此不再归属于大顺。

图2. 真定古地图

盘点一下李自成的巅峰轨迹。他在二月初二在西安誓师进军北京，三月十九日进入北京，达到人生巅峰，四月十二日出征山海关，四月二十二日战败，四月二十六日逃回北京，四月二十九日登基，四月三十日撤离北京，五月初八大顺军在庆都惨败，五月初十又遭遇真定之败，退入山西。

在三个多月内，李自成划出了一条高高的抛物线，将自己抛到了顶点。但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根据李自成进京到离京的表现来看，如果说他能建立起稳固的统治，我是无论如何不信的，区别只是在于他被谁取代。山海关战役，不过是加速了李自成的败亡，即便获胜，大顺也没有能力成为真正的大一统王朝，决定他上限的，是他自己本人的能力。

清军这时候也到了强弩之末，从山海关一路打到真定，中间未曾得到休息，他们在大顺军果毅将军、巫山伯马士耀坚守的固关前停下了脚步。固关是明朝京西四大名关之一，与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并称，号称雄关天险，久战之下的清军已无力一口气再攻克固关。

于是获得真定大捷的清军，在李自成退入山西后，终于停止了追击，据说陈圆圆在真定也被救回，重新回到了吴三桂身边，清军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到了北京。

这时的北京，已是另一番气象，因为早在五月初二，多尔衮就率领着清军，由朝阳门进入了北京，当时的北京百官和百姓，或许不会想到，北京将就此成为另一个王朝的开启。

精明的多尔衮

进入北京之初的多尔衮，老实得像个刚进城的农民。

事实上，大致也差不多，关外毕竟苦寒，而明朝经营了两百几十年的北京城，又怎么是刚刚迁都十几年的清朝京城盛京可比的。

还好有范文程、洪承畴等。这些明朝降官们，对北京可熟悉得很。不得不说，文人可以误国，也可以兴国，就看怎么用。

同一批文人，在李自成手里，是追赃助饷的重点打击对象，官当得越大，要拿的钱越多，拿完钱还是一刀砍了，这是一批死得毫无尊严的鼠辈。

到了多尔衮手里，这批人却奇迹般地改头换面，成了堪用之才，为清朝的统一事业发光发热，添砖加瓦。

冯铨被委任为内院大学士，陈名夏恢复原官，旋擢吏部左侍郎兼翰林、侍读学士，周伯达任甘肃节度使，刘达任巡按河南直指使，陈之龙任宁夏巡抚，黄尔性被英亲王阿济格委任为宁夏巡抚，富平县举人赵兆麟也由阿济格委任为郧阳抚院。

多尔衮还命降清的汉族官员荐举人才，形成门生旧友相率入朝的局面，简直就是求贤若渴、状若明君。

李自成同他相比，形同弱智。

同样一群人，一会铁骨铮铮，以清流自诩；一会没脸没皮，伏地跪舔；一会又俨然治世能臣，学以致用。

同样一批人，在短短时间内，为何能发挥完全不同的作用。

其实很好对比了，是制度，也就是用人之道。

崇祯其实不缺人，问题是他不会用人。崇祯一朝17年，走马灯一样用了18位内阁首辅，在大明朝排名第一。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堪用之才吗？显然不可能，不然崇祯当初又为何要任命他们。皇帝本人的能力，决定了王朝的上限，优柔寡断、刚愎反复又死要面子的崇祯，没有用人的本事，自己也就成了陪葬品。

投降大顺朝的官员们，面临另一个极端，根本没有任何发挥的机会，纵然甘愿报效，也无法求得一条生路。

多尔衮进京，迅速扭转了这种局面。清朝的制度，给了明朝降官们表现的机会，满汉的差异，又决定了他们终究只是外人，不可能真正当家做主，打个比方的话，就是永远是个家族企业中的外姓员工，真正的实权位置，必须留给家族内部的人，你要想接班或是另立炉灶，那是门儿都没有，你如果有意见，我立马就可以开除你甚至是砍了你的脑袋。

这种情况下，原明官员能做的就只有矜矜业业，闷声发大财而已。

图3. 多尔衮画像

虽然在当时来说，满清入主是异族入侵，但在手段上，他们却比汉族不知高明了多少。

善于学习的人，总不会吃亏。

多尔衮的前朝官员的任用，效果显著，极其出彩，这是满清能迅速稳定局势的关键。官员代表的是缙绅阶层的利益，对任何一个王朝来说，这都是举足轻重的力量，多尔衮的煞费苦心，带来的是显著的效果，可以说是一着定乾坤。

再说说投降的官员，许多人以为，清军进入北京后，前明官员，先是降顺，继而降清，这并不完全是事实，虽说李自成进入北京之后，殉国的官员人数确实不多，但清军入关之初，并没有那么大的威信与号召力，明朝的官员，开始也普遍对清朝统治者没有多大的好感。

这也很容易理解，毕竟在当时来说是异族，与大明打了几十年架，形势未明之前，脸皮再厚，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脑袋，所以在清军进入北京前后，都有一大批汉族官绅不愿出仕清朝，纷纷南下。

根据前东林党魁周廷儒的门生杨士聪记载，跟他一同南下的，就有不下百人，另外又有许多人坐船出海，绕路南下，在海中遭遇风暴，沉没的船只就有七十多艘。

刑科给事中沈惟炳的记载也类似，说：而京官南去不返，似怀避地之心；高人决志林藏，似多避世之举。

南下，不外乎两个选择：避世，或出仕。向谁出仕呢，当然是尚存的南京弘光政府。

图4. 南京宫殿复原图

在南京，福王朱由崧五月初三就任监国，五月十五即位称帝，时间刚好接上多尔衮入京。

于是，一大帮子崇祯朝的官员，走路、坐车、乘船，纷纷赶往南京，希望在新成立的朝廷之下得到任用，心向故国么，可以理解。

弘光政权的态度让人绝倒，凡是南附的官员，先要进行审查，凡是投降过李自成的，都是逆贼，以“从逆”的罪名追求罪责，大兴“顺案”。

还有比这更作死的吗？李自成进京四十几天，京城百官，不从逆的，或是殉国了，或是被杀了，或是躲起来了，南下的还能有几个，来这么一出，还不如直接贴张大字报：南下者皆可杀。

于是，刚到南京的，没到南京的，集体调头，又返回北京，为祖国的交通事业发展做出了宝贵贡献。

为啥是去北京呢，因为北京方面传来了消息，大清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先生对汉人官员一团和气、满面春风，只要愿意归附，待遇大大的好，比前朝只高不低。追赃？不存在的，那是土鳖李自成干的勾当，我大清朝兴兵，就是为了替崇祯皇帝报仇，剿灭那些流贼的，你们快快回来，大家都有官当！

为了取得汉族官绅地主的支持，多尔衮打出了为崇祯复仇讨贼的旗号，与吴三桂如出一辙。进京后的第三天他又下令：“官民人等为崇祯帝服丧三日，以展舆情。著礼部、太常寺备帝礼具葬。”

这招又为他拉拢了民心。

鉴于明朝后期党争激烈，在京的明朝官僚绝大多数又投降过大顺政权，多尔衮不失时机地广为招徕，入京之初就“大张榜示，与诸朝绅荡涤前秽”。“令在京内阁、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官员，俱以原官同满官一体办事”。

不久又进一步明确宣布：“凡文武官员军民人等，不论原属流贼，或为流贼逼勒投降者，若能归服我朝，仍准录用。”这就是说不管是东林一复社党人还是魏忠贤阉党，是明朝官员还是大顺政权官员，只要归附清朝就官复原职，甚至加官晋级。

人心，就这样被多尔衮争取过去了，或者说，就这样被弘光推走了。

多尔衮占领北京初期采取的措施，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汉族居民记忆犹新的皇太极时期清军数次深入内地屠杀掳掠的残暴形象，特别是对汉族文武官绅招徕有方，不仅使自己迅速在京师以及附近地区站稳了脚根，也为此后征服全国奠定了基础。

招揽明朝官员，对清朝来说，不光光是收买人心的举措，它还有实实在在的作用，就是帮助清朝恢复国家机器的运转。

在李自成进京时，明朝官员纷纷求着录用，是因为他们认为，李自成本是流寇，熟悉的是打仗，治理国家这种大事，还要依靠他们这帮有经验的人。

这话其实有道理，只知道打仗的李自成毫无治国经验，他的手下也都是戎马一生的武夫，就算有牛金星、宋献策、李岩等少数读书人，也根本无从谈起治理国家。问题是李自成没玩好，把自己玩崩了。

相比而言，满洲当时虽是异族，却更懂得国情，招揽明朝官员，帮助他们将国家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运转起来的清朝，现在要考虑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