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最后投降的日本士兵（一）

发布时间：2023-11-04 09:25:30 发布人：hao333

6.1 尾声——最后投降的日本士兵1974年2月22日傍晚，在菲律宾卢邦岛的一个河川汇流处，日本青年探险家铃木纪夫正在自己的白色帐篷边上张罗晚饭，身后突然传来了...

6.1 尾声——最后投降的日本士兵

1974年2月22日傍晚，在菲律宾卢邦岛的一个河川汇流处，日本青年探险家铃木纪夫正在自己的白色帐篷边上张罗晚饭，身后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喂！”那声音陌生得好像从地底下传出来似的。铃木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数米之外站着一个身材瘦削、军衣军帽反穿、全身挂满树叶的男人。他的手中举着一支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铃木心中一阵狂喜，难道他就是新闻媒体上连篇累牍报导过的那个神秘人物吗？铃木相信，此人正是他要寻找的那个人，只有他才具备接近到如此近距离而自己竟然浑然不觉的能力。对面黑洞洞的枪口让铃木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我是日本人！我是日本人！”他笨拙地向对方敬礼，手也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微颤抖，最后他怯生生地问道：“您是小野田君吗？”

一阵可怕的沉默之后，那人终于开了口：“是的，我正是小野田宽郎！”铃木完全未意识到，为了排除可能存在的风险，此人已在他身边隐秘潜伏了四天，在确认周围没有狙击手或警察存在后才突然现身。由于此人的野外隐身术已臻化境，铃木竟然丝毫未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

“啊，原来您就是小野田少尉阁下！这些年您辛苦了。”因过于激动，铃木连说话都有点结结巴巴，“战争已经结束了，请跟我一起回日本吧。”

“不！”那个叫小野田的人厉声呵斥道，“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小野田君，跟我回去吧，天皇陛下和全体国民都很关心您。”

“谁命令你到这里来的？”

“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我只是个探险者而已。小野田君，我有很多话想对您说。”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铃木恭恭敬敬地向小野田递上了一支万宝路香烟。

这支美国香烟让小野田再次提高了警觉，他该不会是美国人派来的奸细吧？但是小野田并没有拒绝对方给自己点烟，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烟草的味道了。说心里话，他也很想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聊一聊——当时小野田51岁，铃木只有24岁。自16个月前小冢金七一等兵遭伏击阵亡之后，小野田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他用枪指着铃木说：“往山上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距离帐篷约50米远的一处斜坡上并排坐下。小野田把枪放在身边，保持着一种可以随时从腰间拔出军刀的警戒姿态，他必须时刻处于临战状态。铃木提出，想给两人照一张合影，小野田答应了。他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如果那张照片可以传出去的话。夜幕降临，两人在黑暗中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铃木：“小野田君，您打算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吗？”

小野田的口气丝毫不容置疑：“是的，除非我接到上司解除任务的命令。”

铃木：“小野田君，您的住处在哪里呢？”

“我没有固定住所。为了掌握全岛的情况，我一直在来回走动，藏身地一旦固定下来就容易被发现并破坏，个人也非常危险。”在此之前的30年里，小野田记得自己已成功逃脱了美菲军的93次追捕，菲律宾军方的统计是133次。

铃木：“您还剩下多少子弹，藏在哪里呢？”

这可触到了小野田的痛点，他大声训斥道：“不许多问！”在小野田眼里，子弹数量和藏匿之处属于最高级军事机密。

铃木：“小野田君，我觉得刚才那张照片没有拍好，明天天亮后我们再拍一张吧。”

小野田犹豫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会是想找机会去向菲律宾人报信吧？但他还是答应铃木，随他一起来到帐篷旁边。小野田拒绝进入帐篷——对他来说那是最危险的举动——而是盘脚坐在外边，不时用余光监视周围的风吹草动。

“今晚我们一起喝酒吧，慢慢等待天亮。”铃木从帐篷里取出了酒杯、清酒和大豆罐头。

“我不喝酒。战前在中国汉口工作时，我经常喝得酩酊大醉。”

小野田不敢轻易去吃罐头，他害怕铃木在其中下毒。但看到铃木吃得很香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上前吃了一点。他已经三十多年没吃过家乡的美味了。“你到荒岛上来，真实目的是什么？”小野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就是为了找您呀。”铃木为自己的探险计划确定了三大目标，找到“小野田、熊猫和喜马拉雅雪人”，小野田排在三大目标中的第一位。29年以来，日本和菲律宾政府为了找到眼前这个人，先后动员了上万人实施过多次大规模搜捕，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铃木读过有关小野田的所有报导，对他的这种执着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铃木接着解释说，“我是战后才出生的。如今的日本和战前已经截然不同。我从电视和报纸上得知，在这个小岛上还有您这样一个人存在，他们多次搜捕都无法找到，就想来碰碰运气。如果有幸找到了，我想向您了解战前日本人的具体想法。小野田君可真是个英雄呀！”

“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小野田不赞同铃木的说法，“我只是一个普通军人，正在忠实执行被赋予的任务而已。”

“您是英雄！”铃木说，“和其他轻易举手向敌人投降的人相比，小野田君还在坚持做着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在我的眼里就是英雄。”

“现在日本人都吃上白米饭了吗？是不是还过着贫困的生活，终日辛苦劳作？”在小野田的潜意识里，日本本土已经被美国占领，现在那里的政府只是美国人扶持的傀儡，真正的日本政府已经转进到满洲在继续战斗。

“虽然日本不幸战败了，但现在我们的国家已经复兴，并发展成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经济强国，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以我现在了解的情况，我无法反驳你的观点。你今天的话，我就当做小说听了。”

“你真是个大傻瓜！”无法说服小野田的铃木显得有些意兴索然，索性钻进帐篷借着酒劲呼呼睡去，他知道小野田是断然不会进入帐篷的。

次日清晨，铃木去到河边淘米准备做早饭。小野田借口洗脸提枪跟在他的后边，不时观察周围的动静。吃完早餐后两人开始拍照，小野田特意叮嘱铃木，“把我左手手腕的伤痕拍清楚，它可以证明是我本人。这个伤疤是我上中学时参加剑道比赛时留下的。还有，请把这支枪的菊花纹章也拍清楚一些。”

拍照时铃木问小野田：“您知道今天是几号吗？”小野田“1974年2月21日”的准确回答让他惊讶万分。铃木尚不知道，小野田是通过收音机来确定准确时间的。截止今日，他已经在岛上停留了29年零6天。拍完照后，小野田转身准备上山。铃木向他高声喊道：“小野田君，只要有上司的命令您就下山，是这样吗？”

“是的，我一直在等待上级的命令。”说完这句话后，小野田提着枪扬长而去，对身后向他敬礼的铃木完全不加例会。两人见面的这个地点，后来根据小野田老家的名字被命名为“和歌山点”。

太平洋战场最后一个放下武器投降的日本士兵小野田宽郎1922年3月19日出生于日本和歌山县。他的父亲种次郎当过教师、报社主编和县议会议员，身为小学教师的母亲玉江也属于当时日本很少的知识女性。所以除了小野田外，他的大哥敏郎、二哥格郎、弟弟滋郎都受过良好的教育。1939年从老家海南中学毕业之后，小野田拒绝继续上学，而是在田岛洋行贸易商社找到了一份工作，当年3月被分配到中国汉口分社上班。

与老酒有着颇多渊源的江城武汉已于1938年10月被日军占领，有侵略者的军靴和刺刀作为后盾，在华日本商社无不赚得盆满钵满。年仅17岁的小野田每月的工资居然达到了200日元，要知道彼时一名陆军少尉每月的薪水才不过70.8日元。在这段时间里，小野田身穿英国产的高档西装，开着美国1936年型史蒂贝克牌汽车，频频出入歌厅、酒店等高档场所。他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跳舞和打麻将。由于牌技出众，小野田在麻将桌上几乎战无不胜，连当时恰好也在武汉的二哥格郎——他是日本陆军的一名主计曹长——都成为给他捐钱的对象。最后格郎索性拒绝与弟弟打牌，“与其在牌桌上被你羞辱，还不如让我直接掏钱给你！”小野田的很多高档消费都来自牌桌上赢的钱。小野田还喜欢摄影和无线电，这显然都不是穷人所能从事的爱好。后来他曾经感慨地说，“如果没有战争，我也许会成为一个商界成功人士，拥有花不完的金钱，到处游玩，享受快乐人生。”

这样的好日子没能持续太久。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兵力本已捉襟见肘的日本急需扩充新的兵源。1942年5月，刚满20岁的小野田在汉口接受了征兵检查。他的身体素质极好，健康无近视，身高162厘米，体重60公斤，条件远远超过了当时征兵标准中的最高等级甲种，属于超一流的优质兵源，被征召入伍已铁定无疑。小野田只好从商行辞职，回到国内筹备入伍事宜，并很快接到了前往和歌山第六十一步兵联队报到的通知。1942年12月10日，小野田正式入伍成为一名二等兵。第二年，他所在的部队被派驻南昌，前来迎接一众新兵的就有他的二哥格郎。小野田参加的第一次战斗是围剿江西的中国游击队，正好与自己未来的职业吻合。很快他又通过了军官候补生考试，回国进入久留米第一陆军预备士官学校步兵科深造。

1943年8月的一天，一名教官将小野田叫到办公室，问他是否熟悉中文。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命令小野田前往一支神秘部队——东部第三十三部队报到。小野田报到后方才得知，这支部队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军中野学校二俣分校。归陆军参谋本部直接管辖的中野学校是培养间谍和特工的专业机构，小野田之所以能被学校看中，是因为他具有几项普通人所不具备的技能：会说中文，懂摄影和无线电，还能熟练驾驶汽车，这都是一名特工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质。小野田对学校非常满意，学习热情格外高涨。与陆士、陆大的必学经典《战阵训》倡导的“宁死不降”相反，中野学校却要求学员即使背负“日奸”骂名，也要忍辱负重坚强活下去，“与其死不如成为俘虏，因为诈降还能有机会获取敌人的情报”。中野学校学生个个留着漂亮的长发，这在流行光头和短发的日本陆军军官中显得格外另类。令小野田稍感沮丧的是，从事这一职业必须忍辱负重，因为冒险取得的功绩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公布于世，甚至会换来无数骂名遭到不知情者的唾弃。除接受洗脑教育外，小野田还学到了暗杀、破坏、伪装、潜行、联络、虏获等“专业知识”，甚至包括日本古代流传下来的忍术、耳语术等等。如伪装一项，就包括易容术和隐秘携带情报的方法，“将脚踝切开小口，将情报塞进去再封起来”，“将情报吞下肚到安全之地再排泄出来”。他们还被要求养成默记习惯，以防被捕后留下证据。这些特殊技能的获得，对小野田未来在孤岛潜伏30年所展开的游击战帮助极大。

由于前线急需用人，小野田仅接受了三个月培训就匆匆毕业。1944年12月17日，已晋升少尉的小野田和22名同学一起乘机从宇都宫机场出发，中途在台湾经停加油后直接飞往吕宋岛克拉克机场。飞机刚刚在机场降落，前方就传来了美军已在民都洛岛成功登陆的不幸消息。小野田被分配到第十四方面军参谋部情报部别班，班长是谷口义美陆军少佐。12月26日深夜，谷口将他和5名同期生送往负责南吕宋防御的振武集团司令部。一名情报参谋向小野田下达了书面命令，上面盖有振武集团司令官兼第八师团师团长横山静雄中将的印章：“卢邦岛警备队长应统辖岛上所有部队，准备进行游击战，兹特派见习少尉军官小野田宽郎前往指导作战。”宣读完命令后，这名情报官又补充说：“要延迟敌人对吕宋岛的攻击，就必须破坏掉卢邦岛上的机场和码头。如果敌人登陆后试图使用机场，就要采取行动炸毁敌机，并枪杀尽可能多的敌军飞行员。另外，你们不要指望在短时间得到任何增援。”谷口少佐最后补充说：“虽说指导游击作战至少需要两个人，但现在的客观条件只能由你一人承担。多多辛苦，好好干吧，我相信你能做得很好。”

在第八师团司令部里，小野田恰好遇上了前来视察的方面军参谋长。上节已被绞刑处决的武藤章中将告诉小野田等人：“早就听说你们来了，只是没时间会见你们。现在正是战局不利时期，希望你们能全力以赴执行任务，拜托了。”师团长横山中将特意叮嘱小野田：“记住，不准随随便便牺牲！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都必须坚持下去，我们一定会回来接你的。在我们发起反攻之前，哪怕只剩下你一个人，即使食草啖泥也要顽强活下去完成任务。这个重任就交给你了！记住，绝对不能轻易牺牲！明白吗？！”

小野田未来的上班地点卢邦岛位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西南160公里的南中国海之中，西北距黄岩岛约300公里，具体位置是北纬14度、东经120度。这座小火山岛南北长27公里，东西宽20公里，面积约192平方公里，是扼守马尼拉湾出入口的咽喉要地。岛中央是一座海拔五六百米的山脉，东部和北部海岸有小块平原，南部连绵起伏的山地生长着茂盛的热带丛林，是进行游击战的绝佳场所。岛上自然资源丰富，约18000名岛民的主要工作是在平原地区开垦农田，种植稻谷，偶尔也会出海捕鱼，过着半农半渔的平淡生活。站在岛屿东北海岸向海上望去，依稀可见美国人当年拼死据守的巴丹半岛和麦克阿瑟抛下“我会回来”后仓皇撤离的科雷希多岛——后来他果真兑现了诺言，率领大军杀了回来。

1944年12月30日晚21时，头戴草帽、身穿夏威夷衫的小野田装扮成普通老百姓的模样，乘一艘机帆船前往卢邦岛。除身上带有3000日元活动经费之外，他还携带了大量炸药、雷管、手榴弹等器材，这是他爆破第一个目标狄里克港码头必不可少的工具。战争已经进入尾声，属于小野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谁能料到，他这一去就要在岛上待30年之久。

12月31日黎明，机帆船顺利抵达狄里克港。小野田迅疾登岸向卢邦岛守备队队长早川茂纪少尉报到。岛上日本驻军除早川的警备队约50人外，还有陆军机场大队一个小队的24人，海军航空整备队55人，航空情报、雷达探测人员70名，总计约200人左右。让小野田倍感惊讶的是，这些部队装备极差，只配备有三八式步枪等轻武器，连轻机枪、掷弹筒和手榴弹都没有。小野田很快与师团司令部取得联系，希望能向岛上增援重机枪和600发子弹，被上司以重机枪不适合灵活的游击战为由拒绝。即使如此，小野田仍以极大热情投入到战备之中。从1945年元旦开始，他从地形、水文、居民情况等调查入手开始了全方位的侦察活动，并绘制出一份1:2000的作战地图。小野田得到的命令是破坏码头和机场以迟滞美军的进攻，但破坏码头的建议遭到陆军机场大队的强烈反对，他们还要使用码头向吕宋岛运送航空燃油和撤出部队。小野田爆破机场的提议也遭到了海军整备队的坚决抵制，理由是今后万一能够夺回制空权，机场还能为自己人所用。小野田只有指导权而无指挥权，对此只能徒呼奈何。

1945年1月3日上午8时30分前后，接到瞭望哨通知的小野田登上山顶，举起望远镜向海面望去，那里出现了一支由战列舰、航空母舰、巡洋舰和驱逐舰护卫的庞大运输船队。小野田立即向马尼拉方面做了汇报。前文提到，日军侦察机同时也发现了这支舰队，他们正是由麦克阿瑟亲自率领的美军吕宋岛攻略部队。1月9日，美军在林加延湾顺利登陆，菲律宾战局对日军来说更趋绝望。小野田认为美军很快就会前来攻击卢邦岛，凭岛上现有的防卫力量守住机场和码头绝无可能，于是再次提出炸毁机场和码头，保存有生力量到丛林中去打游击。他的提议遭到早川少尉的厉声呵斥：“我们宁愿在滩头和敌人同归于尽，也不会带着弹药和粮食到山上去打游击，那属于不折不扣的懦夫行为。”两人在不同学校学习的理念产生了激烈冲突。但人家早川是40多岁的资深陆军少尉且拥有实际指挥权，谁又会把只有指导权且刚到岛上的22岁毛头小伙小野田放在眼里呢？

正如小野田之前所料，敌人终究还是来了。美国人认为若不拿下卢邦岛，舰队就无法自由出入马尼拉湾。实际上它们对卢邦岛的军事行动纯属画蛇添足，这个连一门炮都没有的孤岛完全可以直接跳过去的。2月28日黎明，小野田通过望远镜发现，约50名美国大兵在岛内侧海岸的一个小村庄附近登陆，猫着腰向内陆缓缓推进。小野田认为这属于美军的佯攻行动，他们的主登陆点毫无疑问应该是最具军事价值的狄里克港。但以目前岛上的孱弱兵力，实在分不出兵力实施拦截，索性按兵不动听天由命。果不其然，太阳升起之后，2艘美军驱逐舰和3艘运输船公然驶入狄里克湾，用舰炮向岛上猛烈轰击。2小时后，美军战机也飞来凑热闹，向地面日军阵地扫射并投下100公斤小炸弹。小野田下令引爆事先埋好的炸药试图炸毁码头，导火索却被已提前上岸的美军小分队切断。在4辆坦克的带领下，一整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员蜂拥登上海滩，仅装备有步枪的日军只能仓皇后撤。小野田的任务一项都未完成，码头和机场都被美军轻松占领。

并不激烈的零星战斗持续仅仅4天之后，美国人宣布岛上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完全结束。3月2日晚，小野田率警备队的岛田庄一伍长以下15名士兵成功穿越美军封锁线，沿密林中的羊肠小道向岛南山区撤退，准备依托早已储存的粮食弹药与敌展开游击战。3月中旬，幸存日本士兵陆续在山林的野营地集合，清点后发现只剩40多人，唯一还活着的军官小野田理所当然地成为这支部队的指挥官。为了不被敌人一网打尽，小野田将部队分成三人一组的小分队，独立展开游击作战。4月18日，小野田率岛田等几个小分队带着粮食弹药向森林深处转移，途中遭遇美军伏击，所部士兵大多战死。艰难到达集合地点后，小野田发现身边只剩下岛田一人。半个月后，小冢金七一等兵前来汇合。一个新的小分队宣告成立，当时小野田23岁，小冢24岁，已经结过婚的岛田32岁。5月岛上雨季来临，美国人暂停了清剿行动，小野田等人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三人在一个约15度的斜坡上建立了临时宿营地。这里既不易被敌人发现，也便于观察周围的情况，况且斜坡还不易积水。为了防止睡觉时不慎滑下去，他们在脚下放置了木块或石头挡住，然后怀中抱着枪入睡。由于在随后30年的时间里大都采用这种方式宿营，小野田在刚回到日本时还必须把床头垫高使床体倾斜15度才能入睡。为了节约有限的粮食，他们不时猎杀岛民的耕牛以获取肉食，或者用香蕉和椰子充饥。岛上尚存的几个小分队互相之间还保持着联系。10月中旬，几名外出猎杀耕牛的士兵带回来一张传单，上面写着：“战争于8月15日已经结束，快快下山投降吧，我们一定保全你们的性命。”所有人都认为传单属于伪造，想骗大家下山投降。但大家相信美国人应该撤走了，现在已很难见到他们的身影。前来围剿的大都是菲律宾人，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1945年年底的一天，低空忽然飞过1架美军B-17轰炸机，洋洋洒洒抛下了大量传单，上边竟然印有第十四方面军山下奉文大将的命令。对传单进行认真研究之后，小野田等人认为它肯定是美国人伪造的，假借山下将军的名义试图欺骗他们。小野田等人的想法是：如果日本打赢了，上司肯定会派人来接他们；如果日本打输了，呵呵，开什么玩笑，日本根本不可能打输的。一定是他们的游击战进行得太成功了，敌人吃不消才想出来这种诡计。小野田后来这样形容自己当时犯下的错误，“衣服的第一颗纽扣扣错，剩下的纽扣都会扣错，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正是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观点，此后收到的所有传单和信件，他都认为是骗人的鬼把戏。

1946年1月1日，小野田率两名部下面朝东北方向，双手合十默默遥拜皇宫。他们在树上搭起神龛，供上白米饭、蒸木薯和用椰子油炸的河虾，以椰子汁代酒庆祝了岛上的第一个新年。当时他认为，这是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谁想到这样的仪式今后还要重复很多次。2月初的一天，岛田伍长伙同另一个小分队的两名队员前往猎杀耕牛时误入菲军阵地，与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菲律宾人展开激烈枪战，最后只有岛田一人侥幸逃了回来。由于那个小分队的两名成员全部战死，小野田让唯一留下来的一等兵赤津勇一加入了自己的小分队。四个人分成两组实在太危险了。

小野田等人尚不知道，自藤田好雄伍长1946年3月率领三个小分队的9名士兵向菲军缴械投降之后，岛上残余日军就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性格开朗、身体健壮的岛田已经33岁，在四个人中年龄最大，射击技术也最精准。来自琦玉县农村的他还教会了大家如何编制草鞋，今后大家走路就不用再担心光脚被扎伤了。一等兵小冢来自东京八王子市，家境富裕，入伍前就拥有两匹赛马。平时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做起事来机敏能干，执行任务时果断干练，意志坚决。一等兵赤津的条件最差，入伍前他是东京一家帽子作坊的裁缝，身体瘦弱且敏感多疑，怎么看都不像是当兵的料，更别说参加艰苦无比的游击战了。考虑到赤津体力较弱，小野田将主要活动区域转移到西海岸，那里丛林密布，人迹罕至，偶尔才有渔民前来捕鱼，相对而言要安全得多。一般每隔3到5天，他们就会转移一次宿营地。小野田还根据四人的体力和性格来分配任务：身强力壮的岛田负责砍伐、搬运等重活，赤津干些打水拾柴之类的轻活，他和小冢则负责警戒和侦察敌情。岛上的雨季从5月开始一直持续到10月，期间他们尽量不躺在地上睡觉，因为浸水的地面会吸走身上的热量导致反应迟钝，睡时间过长还可能危及生命。他们非常注意隐藏自己的行踪，如非必要尽量避免和岛民接触。为了不使解下来的大便给追捕者留下线索，他们每到一处都会挖坑作为临时厕所，转移时把挖出来的土再填进去并用树叶密密盖住。虽然美国人投下的传单可以当作手纸使用，但他们还是习惯使用俯首即是的树叶，那些背面有刺的树叶就先在裤子上把刺蹭掉。用小野田的话说就是，“任何一张遗留下来的纸，都可能暴露我们的行踪”。

小野田对小分队拥有的武器弹药进行了详细统计：他自己携带有一把军刀和一支九九式步枪，7.7毫米子弹300发，另有机枪弹改装的7.7毫米子弹600发。其他三人各持有一支三八式步枪，6.5毫米子弹共2000发。每人手里还有两颗手榴弹和两把手枪，因为子弹极少且威力太小，手枪最后被弃用。游击战能够坚持多久，取决于这些枪支弹药的合理利用。小野田将子弹集中起来，除每人随身携带40发——腰间子弹带装30发，枪支的弹仓内装5发，口袋里另有5发预备弹——常备弹药外，其余子弹都存放在一处毒蛇频繁出没的悬崖绝壁上，那里因危险平时很少有人接近。子弹被装入从海滩上捡来的空酒瓶里，然后用防毒面具上剪下来的橡胶封住瓶口。为防止橡胶被老鼠咬坏，还特意用罐头盒子铁皮做成盖子盖住瓶口。每发子弹都经过了仔细观察，肯定能打响的子弹被画上了圆圈，品相稍差的子弹则标上三角形，那些生锈可能打不响的子弹则只在进行威慑射击时使用。对枪支的保养更加频繁，每次战斗结束之后，几个人都会仔细清洁枪管和弹膛，然后涂上自己采集的椰子油。在小野田眼里，枪和子弹都是与生命等价的东西。雨季来临时，即使自己被暴雨淋得瑟瑟发抖，他们也会将枪抱在怀里，像对待婴儿一样精心呵护。

一天，小分队与执行搜索任务的菲律宾军警狭路相逢并展开了枪战。三个人都跑出来之后才发现，体力最弱的赤津没有跟上来。过了很久，赤津才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手中的枪也丢失了。小野田单身返回去找那支步枪，所幸菲律宾人已经撤走，他成功将枪捡了回来。从那天开始，每次制定行动计划时，小野田都以体力最差的赤津作为基准。天气晴好的清晨，他会带着三名部下爬上山峰向旭日敬礼，鼓励大家勇敢战斗。小野田的策略非常明确：即使无法按命令占领整座岛屿，也要向岛上的菲律宾人表明自己的存在，从而让他们产生一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这样他们就成为了岛屿的实际统治者，这正是游击战所要追求的最高目标。

让小野田略感欣慰的是，卢邦岛上物产丰富，他们几乎不用为吃饭发愁。岛民上山劳作时，往往会一次性带上足够多的大米和盐巴，离开时将未吃完的米和盐挂在树上，留作下次来时食用，这就给小野田等人盗取米盐创造了绝佳机会。不过他们每次只从中取出少许，数量以不被看出来为标准。有时岛民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他们甚至饿着肚子也会放弃取走那些食物，毕竟性命比吃饭更为重要。岛上有许多大型香蕉园，他们大部分时间都以香蕉、椰子和熏肉作为主食。只吃香蕉肯定会导致营养失衡，因此必须补充肉食。他们在岛上能够获得的肉食包括马、野猪、山猫、蜥蜴和鱼，这些显然都没有牛肉好吃。偷猎岛民耕牛的行动一般都选择在雨天进行，行动时间一般安排在傍晚或者有月光的夜里。为了节约宝贵的弹药，往往由枪法最准的岛田对牛实施精准射击，力争一击毙命。小野田和小冢负责迅速切断牛的颈动脉放血，然后至少花费一小时将牛肢解。猎杀一头牛通常可以获得至少200斤牛肉，它们被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大袋子里迅速转移到安全之处。吃上两三天牛肉之后，剩余的肉则会被做成牛肉干长期存放起来。小野田后来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不知道是不是牛肉热量特高的缘故，吃下去后连脚底都是暖和的，不费多大力气就能一口气爬上一棵大树。”即使身处野外恶劣环境之中，小野田等人依然保持着不喝生水的良好习惯，它们总是小心翼翼把水煮沸后再喝，因为生水会引起腹泻甚至疟疾等多种疾病。只有在被追捕太紧的情况下，他们迫不得已才会偶尔喝一点生水。他们还使用岛上的椰子纤维刷牙，以保持牙齿健康。小野田认为，盐和水是同等重要的基本生存物资，他们食用的盐要么通过偷盗，要么从西海岸岩石之间的天然盐块中获取。在卢邦岛打游击的30年中，小野田只发过两次烧，更厉害的小冢除了脚部受伤感染发过一次烧之外，竟没生过一次大病。

总给小分队带来麻烦的是体力最差且意志薄弱的赤津。一次小野田安排赤津去偷粮食时，他走丢了。三人立即前往寻找，最后凭借他在平地上燃起起的篝火才艰难找到。要知道暗夜中点火是极端危险的行为，幸好那一带并没有菲律宾军警的存在。赤津第二次走丢是在雨季，他被菲律宾军警包围在一个山洞里。三人从后方发起突然袭击才将敌人击溃，成功将赤津救了出来。匆忙撤退的途中，小冢的脚不慎被岩石划伤，伤口发炎化脓导致他连续高烧了四十多天才恢复过来。赤津第三次失踪之后，岛田冒着大雨外出搜寻，直到第六天才把他带回营地。三天两头出事的赤津成了小分队的鸡肋，他还不时发出这样的牢骚：“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岛田也曾经发生过动摇，但小野田得到了小冢的全力支持，岛田也很快改变了主意，这才勉强将游击战继续进行下去。

1949年9月的一天，和小野田、小冢一起去摘椰子的赤津再次不见了，小野田记得那是一个叫熊野角的地方。多天寻找未果之后，他们判断赤津肯定带着他的那支步枪向菲律宾人投降了。之前为了营救赤津受伤发烧四十多天的小冢怒不可遏，大骂赤津是叛徒，并扬言再次见到赤津时要一枪崩了他，“一开始我就知道这家伙坚持不住”。小野田认为，处决赤津是自己的责任，“因为我是队长”。赤津“叛变”使小野田不得不更换了子弹的隐藏之处，并适当调整了之前的行动模式以规避风险。

1950年6月，小野田发现原来一向还算平静的马尼拉湾突然热闹起来了，众多美军作战舰艇和补给船频繁出入，并伴随有大批战机出动。小野田认为这是已经移师到中国满洲的日本政府正在向本土发起反攻，自己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美国人确实在展开大规模军事行动，但小野田不知道实际上那是朝鲜战争爆发了。三年之后，马尼拉湾再次平静下来，小野田的心情非常沮丧。他推断美国人肯定彻底完成了对本土四岛的占领，他们三人暂时回不去了。

1950年7月，三人在转移营地时竟然捡到了一张赤津留下的纸条，上边写着“菲律宾军人像对待朋友一样迎接我”。小冢对此义愤填膺却又无可奈何。不久，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200米外有一支菲律宾搜索队，小冢指着其中那个戴白色鸭舌帽的人惊呼道：“快看快看，那不是叛徒赤津吗？”小野田立即举枪向赤津瞄准，但最终他还是放下了枪，带着小冢和岛田悄悄离开。赤津“叛变”也不全是坏事，由于体力不行的他拖了后腿，小分队之前的行动受到了很多限制。现在这个累赘终于去掉，三人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实施积极的游击战了。这段时间里他们频频下山，袭击警察局、仓库、哨所和村庄，造成多达数十人死亡。恼羞成怒的菲律宾人派出更多人实施围剿，在1952年1月爆发的一次遭遇战中，小分队以两人负伤为代价顽强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多次成功逃脱使三人胆子越来越大。1953年5月的一个夜晚，他们竟然向在海边宿营的一支菲律宾搜索队发起了主动进攻。在悄悄放倒外围岗哨准备采取进一步行动时，小野田才发现他们落入了菲律宾人精心设下的包围圈。三人只好一边反击一边向密林中撤退，一发子弹击中了岛田左腿膝盖，小野田在掩护岛田撤退时右手无名指中弹，导致后来弯曲变形。在这次夜袭中，他们缴获了一支美国卡宾枪和一支步枪，却因没有适用的子弹只好放弃。

受伤后的岛田变得非常虚弱，决心也不如以前那样坚定，开始变得有点婆婆妈妈。他告诉同伴们，自己出征时老婆已经有了身孕，不知道生下来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那时他的大女儿正准备上小学，“现在她应该要结婚了吧？”期间，他们捡到了印有家人照片的传单和劝降信，岛田从中得知老婆生了对双胞胎，都是女儿。从那之后，拿着印有老婆孩子照片的传单不断端详就成为岛田消磨时间的主要方式。由于岛田腿部受伤行动不便，小野田只好叫停了得不偿失的主动攻击，并通过不停转移宿营地来躲避敌人的追捕。所幸岛田3个月后就能正常走路了。但想要完全恢复战斗力，至少还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在他未完全恢复之前，一切行动都必须以他的体力为基准。

1954年5月初，三人在西海岸收集了大量南瓜，准备切片晒干当作口粮。5月6日，小野田和小冢忙了大半夜，将南瓜片摆放在悬崖斜坡一小段采光很好的突出横面上，让岛田负责警戒然后两人去休息。第二天早上小野田醒来时，却发现南瓜片已经被转移到另一片凸出的岩石上，那里的采光显然更好，但极易被敌人发现。就在此时，小野田发现下方深谷的岩石背后似乎有人影晃动，一个岛民随即走了出来。小野田在30米距离上连开两枪，那个人身后出现了更多的人。小野田和小冢立即开枪阻击，不知何故岛田却直挺挺地站在原地，他好像正在装子弹。“趴下！你站的位置太高了。”一阵密集的枪声之后，岛田慢慢倒了下来。两人顾不上察看岛田的伤情，杀开一条血路夺路而逃。

后来他们从搜索队留下的报纸上看到，当时岛田眉心中弹当场死亡，怀里还揣着印有夫人和女儿照片的传单，他的阵亡之地与一年前受伤的地方相距不到1公里，此生他再也见不到夫人和三个女儿了。1954年5月7日，小野田部队只剩下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两名士兵了。小野田多次对岛田的战死表示懊悔，认为那是因为自己指挥失误造成的。每逢此时，小冢就会给他宽心：“队长，你没有错。看着你老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心里都觉得难受，九泉之下的岛田肯定不会怪你的。”此后每当经过岛田阵亡的那处斜坡时，两人都会驻足双手合十为他祈祷，流着眼泪发誓要为岛田报仇雪恨。

岛田之死产生的直接影响是，东京知道至少还有两名日本士兵在卢邦岛上坚持战斗。岛田战死后第十天，1954年5月17日，一架直升机从两人藏身的丛林上空缓缓飞过，机上的高音喇叭里传出了清晰的声音：“小野田，小冢，战争已经结束很久了，快出来吧！”两人依然认为，那是美国和菲律宾人玩弄的骗人把戏，对此根本不予理睬。5月25日，日本厚生省事务官佐藤胜雄、小冢的弟弟小冢福治及小野田的大哥敏郎3人，带着3万份传单乘机从羽田机场直飞卢邦岛简易机场，拿着高音喇叭到处呼喊让他们出来。小野田还捡到了哥哥敏郎写给他的信：“宽郎，哥哥已经来到卢邦岛，同行的还有小冢君的弟弟福治及厚生省的佐藤事务官。我们一直在岛上寻找你们，想把你们安全救出来。白天我们用扩音器在山上反复呼唤，晚上如果不下雨会在露营地点燃篝火。首先希望你们听到呼喊能够和我们见面，其次肯定只有敏郎等一行人。如果连二俣分校的学生都无法分辨此行之真伪，我也无可奈何了。”信中还有一张标明会面地点的地图。但小野田依然深信这是“敌人的阴谋”，即便信是大哥写的，也肯定是在美国人刺刀的威逼下不得已而为之，拒绝出来和他们见面。

1957年年底，飞机又投下了新的信件。小野田的母亲玉江在信中写道：“三年前，你大哥敏郎上山找你时，我绝食拜佛祈祷，最后结果却是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已经为你准备好家乡饭菜的我悲痛欲绝。十几年来，我几乎哭干了眼泪，不想如今又再次流下了悲伤的泪水。不看到宽郎回来，我死不瞑目。无奈身体日渐衰弱，总想着若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宽郎，我愿早日归西。”和小野田母亲信件一起投下来的还有小冢妹妹隆子写的信：“哥哥离家时我还在读小学，我还清楚记得当年爸爸牵着我的手送你出征的情景。如今十几年已经过去了，爸爸和妈妈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哥哥，流着眼泪向祖先跪拜，祈祷哥哥能够平安归来，希望能留下一口气看到哥哥。请你让年迈的父母安心吧，战争已经结束了，真的可以回家了。”另一张传单上印有小冢父母和妹妹隆子的照片。小野田和小冢对信和照片的真假没有任何质疑，但他们依然认为，这些信都是家人在美国人的威逼下写出来的。

1958年春天，菲律宾空军开始在岛上一处高地修建雷达站。1月的一天，两人决定在傍晚时分进行一次近距离观察，发现他们行踪的哨兵被当场开枪打死。两人还得知雷达站内有两名美军技术军官，就想找机会将之狙杀。一天，他们潜伏在基地周围寻找机会时，看到几名菲律宾军官在卫兵的保护下出行，两人立即瞄准射击，两名军官应声倒地。接连发生的袭击事件彻底激怒了菲律宾军方，他们当即下达了“对旧日本军人格杀勿论”的命令。消息很快传回日本，小野田的母亲玉江、小冢的父亲直吉和弟弟福治一起跑到菲律宾驻东京使馆求情，恳求取消“格杀勿论”命令。2月21日，日本外务省出面干预，并召开了专题会议进行研究，知情人赤津勇一应邀到会介绍情况。两国政府商定，在当年5月再展开一次更加彻底的联合搜索行动。

这次持续时间长达半年的搜索行动规模显然更大，不但小野田的大哥敏郎、小冢的弟弟福治来了，连两人准备射杀的“叛徒”赤津也一起来到了岛上。搜索队在岛上安置了十几个联络信箱，里边放入请两人投降的家属亲笔信件。小野田和小冢刚开始还担心信箱里藏有炸弹，小野田用他在二俣分校学到的本领用绳子拴住信箱盖子，然后躲到岩石背后拉开箱盖。他还用特技拆开信封，确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一如既往，他们看完信后依然认为，信件是家人在威逼下写出来的。

11月26日是搜索行动的最后一天，隐藏在岛屿最高点“600高地”的小野田差点和哥哥见上了面。他看到另一座山头上有个男人正拿着大喇叭喊话，“宽郎，快出来吧。我是你大哥敏郎，小冢君的弟弟福治也在这里。今天是我们寻找你们的最后一天，赶紧出来跟我们回家吧。”小野田带着小冢隐秘来到距那人仅150米远的地方，再接近就有暴露的危险。那个和哥哥身材很像的人突然唱起了家乡的歌谣，小野田还是不为所动：“敌人真是煞费苦心，他们找到的替身连声音都模仿得很像。”为期六个月的搜索再次无果而终。两国人员撤走之后，小野田和小冢来到男子唱歌的地方察看，发现那里堆起了一座坟墓，旁边大树上刻有“小野田和小冢永眠”的字样。

搜索队走之前在岛上留下了大量报纸杂志，小野田对皇太子明仁1959年4月结婚的新闻非常感兴趣。他认为日本不仅没有在战争中毁灭，反而变得更加繁荣，否则怎么会有那么豪华的婚庆大典呢？他兴奋地告诉小冢：“你看，日本还健在，而且战况也有好转了，胜利的反攻应该很快要到来了。”两人将能找到的报纸杂志都仔细看了很多遍，连报缝广告都不放过。他们认为，报纸上登载的苏联发射人造卫星的消息是编造的，真正能够发射卫星的应该是盟友德国，只有他们才具备这样的能力。读完所有报纸后，小野田得出了一个可笑的结论：“日本还没有战败，真正的日本政府现在满洲，日美依然处于战争状态。这些报纸是美国人特意印出来欺骗我们的。”

尾声——最后投降的日本士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