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民国出了个游泳冠军，有人却说看她比赛如同看大姑娘洗澡

2000多年前，孔子说：非礼勿视。意思是，不符合礼教的东西不能看。2000多年后的民国，人们还牢牢地记着这话。

今天，人们看女子游泳比赛已经是司空见惯，但在一个世纪前的民国并不是这样的。杨秀琼（1918—1982年），广东东莞人。1930年，香港举行全港游泳大赛。年仅12岁的她初试身手，一举夺得50米和100米自由泳两项冠军。1931年，又参加了香港至九龙渡海比赛，再次夺冠。1933年10月，在第五届全国运动会上囊括全运女子游泳全部金牌，“美人鱼”的雅号不胫而走。在场观看的蒋介石夫人宋美龄认她为干女儿。

1933年的这场女子游泳赛事，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看了，但并不代表所有的人看了。当时，前来泳池的还有一些清末遗老，他们拄着手杖，看到杨秀琼等运动员穿着泳装出场，顿时想起了孔子的话，慌忙离场，并在嘴里默诵古文一样地反复说：“罪孽！罪孽！女子洗澡，还招人来看，真是人间不知有羞耻事。”

这就是说，“美人鱼”被一些人视了，也被一些人未视，这就注定了她在视与不视之间被推至风口浪尖，而把她推到这种风口浪尖上的人却不是那些视或不视的人，成了媒体。作为视过的媒体是这么说的——《玲珑》杂志报道：“可怜的杨秀琼，在色情狂的社会中，‘看大姑娘洗澡’的意识下，每有一次游泳表现，几乎风魔了整个的都市。”于是乎，这样的一句话开始在当年的大上海流行——听戏要听梅兰芳，看球要看李惠堂，游泳要看美人鱼！

于是乎，“风度雍容华贵，双眸明亮，性格爽朗。穿玉色衣服，赤足趿高跟拖鞋，身躯健壮，远望如希腊女战士，言谈和蔼，含南国风味，十分可亲”的杨秀琼被无视的媒体很多不该拥有的流言蜚语，不但毁掉了一个游泳冠军，且让杨秀琼本人最终客死加拿大温哥华。

爆炸性的新闻是这样的：时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秘书长褚民谊（后来沦为大汉奸），亲自为杨秀琼驾驶马车。这个褚民谊当时是这样一个人，经常穿着运动服和一些名媛、帅哥打打网球、表演下太极什么的，就会被拍成照片，刊发于《国民体育》《国术周刊》等报刊的封面。他如此表现，是因为心中的一个“梦想”，任职民国体育部长，但当时并没有这个职位可供他任职的，所以，放下球杆，他常常是满腹怨言。

1933年时，在褚民谊的再三提议和坚持下，五运会筹委会增设了女子游泳等三个竞技项目。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办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随后的表现或表演也便成了自然而然。杨秀琼的参加让他有了这个机会，为了表现自己对体育事情的热爱和对运动员的关心、关爱，他除了每天到杨秀琼居住的宾馆送鲜花，还盛宴相邀杨秀琼并请杨秀琼去公园游览。

这些本来都没什么，但在没什么中有什么的是，这个褚民谊每次做鲜花、宴请、游览之事时，都会招来很多记者，夸夸其谈，让人家做报道、做宣传，报道宣传他个人。为了引人注目，他还特地租下一辆豪华的旅行马车，亲自为杨秀琼当起了“马夫”。这样，杨秀琼在“风光”里便有了今天所说的“绯闻”，有报道说为她驾马车的褚民谊，在马车进入市区后，直奔褚民谊官邸而去。去干什么呢？此处无声胜有声。

“绯闻”的力量无穷，往往因一点而爆发会影响到各个方面。宋美龄认杨秀琼做干女儿，还特意送给她一辆美国紫竹牌小轿车，宋美龄是女性，是不会与杨秀琼有“绯闻”的。赛后，接替因九一八事变下野的蒋介石而任国民政府主席的林森，在家里请林森吃了个饭，亲自为杨秀琼倒茶，与杨秀琼合影，林森是一位长须似雪的长者，也是不会与杨秀琼有“绯闻”的。但是，“绯闻”也在他们这个层面爆发了出来，说是杨秀琼受到某要员的接见后，某要员并非及时回家，而某要员家中是有悍妻的，第二天，人们看到某要员的脸上有悍妻的抓痕。

正是在这种空穴来风式的传闻里，杨秀琼开始走下坡路了。1935年10月，第六届运动会在上海举行。此时，杨秀琼的体力远不及以前，50米自由泳决赛，冠军被广东队刘桂珍夺去。这是她成名后第一次的失败，但真正的失败却在1936年。这年8月，第11届奥运会在德国柏林召开，杨秀琼作为唯一的中国游泳队女子选手参赛，终因体力等原因，连决赛都没能进入。消息传回国内后，《时代漫画》刊登了漫画家鲁少飞的漫画《蛋的时髦》，画面上是杨秀琼坐在游泳池边捧着一只大鸭蛋在痴痴地出神。而回国后的杨秀琼在国人谩骂声中，慢慢退出了体育事业。这一年，杨秀琼只有19岁。

1937年杨秀琼与“北国第一骑师”陶伯龄结婚。夫妻俩商定避孕，十年后才要孩子，以便专注于体育事业。但是，日本军队的炮声，打破了杨秀琼蜜月的美梦。卢沟桥事变后，民国政府迁都重庆，杨秀琼和丈夫被邀到重庆参加“全国游泳比赛”。在这次比赛中，“美人鱼”一洗奥运会的耻辱，夺得女子游泳赛八项全能冠军。“绯闻”伴随着杨秀琼的再次崛起，又一次扑面而来。

传言的版本是这样的：当年，杨秀琼到重庆，四川军阀范绍增（电视剧《哈儿师长》原型）在蒋介石默许下，强纳她为十八姨太，强迫她与陶柏林离婚。并在次日《重庆日报》头版头条发布：“南国美人鱼杨秀琼与川军司令范绍增将军结婚”，小标题为：“杨秀琼与陶伯龄离婚”，旁边印着他们亲自签署的“离婚书约”。事实是，范绍增并没有十八姨太，他与杨秀琼是抗战胜利后才认识的，两人见面不过礼节性地打了个招呼而已。

这时候，“绯闻”或流言已经与“非礼勿视”、“看女子洗澡”没有多少关系了，但人们不应该忘记在“非礼勿视”、“看女子洗澡”的前提下，“绯闻”或流言赤裸的饿虎扑食的样子，一个女子游泳冠军就这样被毁掉了。落下神坛的杨秀琼于1946年回到上海，此时她与陶柏林分居，也许是为了自食其力，她做了一个多月的记者，“薪水按月卅万金，出外可开车费。如写稿子，稿费另加”。但媒体却爆料出她“固以记者之姿态，常出采访新闻，每出必偕一翩翩记者之少年，当杨于实行采访工作时，辄由此少年出其自来水笔，记录于素纸之上，往往采访之工作告终，记录亦告完稿”。意思是，她这个记者是请枪手代笔的。

杨秀琼不干了，而关于她的“绯闻”或流言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当年《中外影讯》第七卷曝出惊悚新闻：在她与陶柏林分居期间，陶柏林与有夫之妇王美仙有染，被王夫知晓，闹到警局，陶柏林被拘留5天，罚款2400元。后来，杨秀琼离了婚，去香港住了一阵子，便远渡重洋，去了加拿大，再也没有回来。

2000多年前，孔子说“非礼勿视”时，还说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意思除了不符合礼教的东西不能看，还有不符合礼教的话不能听、不能说，不符合礼教的事不能做。但是，这后面3句该如何做到呢？杨秀琼已经如同一片历尽世事沧桑、深感世态炎凉的落叶，离今天的人们很远很远了。据说，她生前还写过这样一首诗：

北风嗖嗖，冬天到了。

风吹树枝，摆摆摇摇。

黄色的树叶，四处乱飘。

茸茸的草儿，已经枯憔。

啊！这便是冬天的景象了。

该如何评价呢？它似乎是中小学生的文笔，却不是中小学生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