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挽曾国藩联署名“晚生”辨析

1872年，曾国藩在南京两江总督的任上病逝，远在西北的陕甘总督左宗棠托人千里送来亲笔书写的挽联：“知人之明，谋国之忠，自愧不如元辅（注1）；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发自内心地表达了对曾国藩的推崇和敬意。挽联落款是“晚生左宗棠”。左宗棠仅小曾国藩一岁，二人同为总督、同有封爵，往日通信以兄弟相称，后因政见不合，双方已有八年没有私信往来。左宗棠在曾国藩去世后题写的挽联不仅有“自愧不如”之感叹，还自署为“晚生”，后人据此推测认为左宗棠以“晚生”自署，给了曾家莫大的面子，令曾氏家人无比惊讶和感激。笔者却认为其实不然，左宗棠署名“晚生”完全是符合当时规制的。

首先，晚生不是门生、门人。门生即弟子。被后人并称“曾左彭”三杰之一的彭玉麟小曾国藩五岁，生前师事曾国藩，他挽曾国藩联有“经师人师，我侍希文廿载（注2）”之语，署名为“门人彭玉麟”。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入室弟子，以曾国藩的继承人自居，挽联自述“师事近三十年”，自夸“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注3），署名为“门下士李鸿章”。曾国藩四大弟子之一的薛福成的挽联感恩于自己“追随”曾公多年亲身受到教益（“私淑”“亲炙”），最后更是恭恭敬敬地以“小门生薛福成”署名。左宗棠的挽联表达的是两人“相期无负平生”的朋友之间真挚的感情。这与曾国藩的几位门生挽联的内容和署名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其次，“晚生”是常见的谦称。书法大师何绍基挽曾国藩联署名“年晚生”。同年登科的进士互相谦称年晚生。何绍基（湖南道县人）比曾国藩大12岁，1836年中进士，比1838年中进士的曾国藩早一届。何绍基挽联署以“年晚生”，表达了他对曾国藩的无比尊敬和怀念。左宗棠平生以诸葛自命，“独喜自负，常自署葛亮”（郭嵩焘语），写给朋友的信中颇不自谦地以“今亮”“武乡”（诸葛亮封为武乡侯）自称。其实，左宗棠写信的内容可以狂一点，落款却是很谦逊的。如左宗棠给小11岁的李鸿章、小12岁的曾国荃的信中落款一律是“愚弟左宗棠”。

再次，依当时朝廷规制惯例给协办大学士写信应当以“晚生”署名。曾国藩1862年升为协办大学士，后又升为“体仁阁大学士”。左宗棠给曾国藩写信时依规制惯例应署名为“晚生”，但左宗棠却依仗两人感情深，在征得曾国藩同意后写信时仍署名“愚弟左宗棠”。左宗棠直到1873年才升为协办大学士，曾国藩1872年去世时，左宗棠依规制惯例当然只能署名“晚生”。有例可援相映证：1875年，曾国藩弟曾国荃（时任河道总督）给左宗棠（时任陕甘总督、协办大学士）来信自称晚生，左宗棠回信：“来示循例称晚，正有故事可援。文正得协揆时，弟与书，言依例应晚，惟念我只后公一年，似未为晚，请仍从弟为是。文正复函云，曾记戏文一句“恕汝无罪”！兄欲循例，盖亦循此（注4）。”气雄万夫的曾国荃也未能免俗。旷达随和的左宗棠回信告之曾国荃：可循曾、左之先例不署“晚生”而称兄弟。左公真乃性情中人！

（作者：冯木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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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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