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连线全球人口峰值或提前到来，耀眼的成就还是可怕的前奏？

据英国《卫报》此前报道，一个国际科学研究团队Earth4All开展的最新研究报告预测，按照目前的趋势，世界人口将在本世纪中叶到达88亿的峰值，然后缓慢下降。该报告估计，全球人口峰值或提前到来，且将比之前预测的更低。

承担这项研究的Earth4All由世界领先的环境科学和经济机构组成，该组织受罗马俱乐部（一个关于未来学研究的国际性民间学术团体，也是一个研讨全球问题的全球智库）委托开展了此项研究。

Earth4All项目负责人、克里斯蒂安尼亚大学学院副教授贝尼亚米诺·卡勒加里（Beniamino Callegari）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尽管其人口峰值预测可能比预期的少，但这个数字本身已经很高。全球人口可能无法达到100亿，但这并不足以说明我们将能够避免环境和气候问题。

该研究还发现，人口减少会带来新问题，例如劳动力减少以及与老龄化社会相关的医疗保障压力增加。对此，卡勒加里表示，预计在不久的将来，主要的人口问题将是人口老龄化和人口减少，而不是人口爆炸。生育率非常低的国家，大概率将推行一种政策组合，即有一些恢复生育率的尝试，但大部分的努力可能会用于支持老年人口。

地球连线｜对话Earth4All项目负责人、克里斯蒂安尼亚大学学院副教授贝尼亚米诺·卡勒加里（Beniamino Callegari）。

人均收入的增长和女性赋权影响生育率

新京报：2022年11月，联合国预计全球人口数量将在2050年以前达到97亿，并于之后几十年内持续增长。但在3月27日发布的这份人口预测报告中，其预测的人口峰值远低于联合国的评估结果。为什么这次的预测结果和联合国之前给的数据不一样？

卡勒加里：这次的预测结果和联合国之前给的数据不一样，主要原因是我们使用了不同的方法。联合国的人口模型大体上是用趋势外推法，即根据过去和现在的发展趋势推断未来。相反，我们建立的是系统动力学模型，将社会经济发展、人口发展和生物物理发展等各个因素相结合。所有这些因素都在全球范围内同时进行，生成了直到本世纪末的预测结果。考虑到这些不同因素以及不同轨迹之间的复杂反馈，我们得出了一个不同的结果。

新京报记者专访Earth4All项目负责人、克里斯蒂安尼亚大学学院副教授贝尼亚米诺·卡勒加里。视频截图

我们认为联合国所描述的一些相同的人口增长模型影响范围更大。我们的模型也支持这一点。然而，同样重要的是要承认，联合国（对人口预测）也提出了一些不同的设想。在这些主要设想中，全球人口峰值的数字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有一种低人口预测的设想也得到了联合国的支持，其数字也与我们预测的十分相似。因此，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发现与联合国的预测相比，更有可能的是，两种预测之间的差异并没有那么大。

新京报：此次研究样本涉及包括中国、非洲局部地区、美国在内的10个区域。如何选取这些区域？此次研究样本的特点是什么？

卡勒加里：我们有一个全球模型（即针对特定的地理过程，但在空间上包含了整个地球区域的模型），这是我们工作的主要重点。因此，我们这篇报告主要关注全球模型。但我们也有一个区域模型，包括10个“宏观区域”。这10个“宏观区域”覆盖了整个世界。

所有其他宏观区域都包括不止一个国家，但中国是个例外，它是自己的宏观区域。因为中国是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从人口统计的角度来看非常重要。因此，中国宏观区域里包括整个中国。

我们将这些“宏观区域”的人口数据按原样进行汇总。出于方便的原因，我们基本上没有人力来校准世界上所有国家的模型。同时将彼此非常相似的国家人口数据汇总在一起。最终得出这次的人口预测结果。

新京报：相较于已有的人口预测报告，该研究率先考虑了能影响出生率的社会和经济因素，例如平均收入与教育水平的提升。研究报告中提到的影响出生率的社会和经济因素具体有哪些？

卡勒加里：大体上我们认为，影响出生率的主导因素与女性赋权有关，还有世俗价值观的传播。

在影响生育率的模型中，我们发现主要变量是人均收入的增长。基本上，有数百个变量影响着收入，因此，也间接地影响着生育选择。

我们所看到的，也是大多数人口统计学家都同意的事实是，当女性有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活，接受教育，从事职业，并决定如何处理家庭生活时，她们通常希望两者兼而有之。她们虽然也想拥有一个家庭，但当你想学习和工作时，必然会推迟怀孕，也就意味着最终会有更少的婴儿出生。

同时，随着世俗价值观的传播，女性赋权得到了整个社会的积极支持。因此，我们看到这些影响非常强烈，并且在全球范围内都存在。它基本上影响到每一个发生女性赋权的国家。

未来主要人口问题是人口减少，而非人口爆炸

新京报：据你们的研究，控制人口增长能够缓解人类施加于自然和气候的压力以及社会和政治领域的紧张局势。全球人口高峰或提前到达会产生什么具体影响？这些影响都是积极的吗？

卡勒加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全球人口变得越来越少是件好事，因为生态系统面临的压力会越来越小。不利的一面是，由于生育率下降，许多国家将面临与老龄化相关的重大挑战。因此，对许多国家来说，这个好消息也将伴随着巨大的困难。

问题在于，庞大的人口基数和我们的生产和消费方式导致如今全球人口已突破80亿。可悲的是，正是由于人类打破了一些地球生态系统，人口数量才得以持续增长。

当地时间2022年11月19日，菲律宾马尼拉，一个名为Vinice Villorente Mabansag的婴儿出生，这名婴儿象征着世界上的第80亿个人。图/视觉中国

不是说地球上有很多人就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目前的生活方式和生产消费方式是不可持续的。尽管我们的人口预测比预期的要少，也就是说全球人口可能不会达到100亿，但这个数字（88亿）本身已经很高，同时这一事实并不足以说明我们将避免环境和气候问题。我们仍然面临着所有这些问题。

新京报：公众长期以来一直担心“人口爆炸”，但现在看可能不会发生。这是否会导致一些国家放松对人口问题应有的警惕？

卡勒加里：事实上，今天许多国家都在努力推动有利于生育的政策，试图刺激更多新生儿的出生，提高人口增长率。但这并不是很有效。我们看到，在某种程度上，通过政策控制人口增长比增加人口更容易。增加人口的政策效果要差得多，因为你不能强迫人们生孩子。因此，即使全球各地的政策制定者都相信未来人口增长会减少，正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但这不会对动态数据产生太大的改变。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国家都面临着人口增长过快的问题。因此，其中一些国家采取了强有力的政策来降低人口增长率。事实证明政策干预是许多国家成功的关键。要想实现更可控的人口增长，实现人口共享繁荣，就必须遏制人口爆炸。

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全球生育率的下降并不是由政策干预导致的。它更多的是一种与经济增长、社会经济发展相关的自然和自发的发展。因此，即使各国放松人口控制政策，也不会带来很大影响。

新京报：我们注意到，这次研究还发现，人口减少会带来新问题，例如劳动力减少以及与老龄化社会相关的医疗保健压力增加。现在应当采取哪些举措，应对这些新问题可能带来的潜在负面影响？

卡勒加里：我们此次研究的重点是全球人口轨迹。根据这些轨迹的结果，我们预计在不久的将来，主要的人口问题将是人口老龄化和人口减少，而不是人口爆炸。

采取哪一种政策取决于具体国家，因为每个国家都将面临不同的情况。对于一些已经人口老龄化一段时间的国家来说，毫无疑问，政策表明提高总和生育率将是最好的。另一些（高生育率的）国家，其人口发展最终将变得更温和、更正常、更渐进，以更好地发展。

因此，哪种政策最好，将成为国家层面的问题。每个国家都必须走自己的道路。例如，人口政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能是移民管理政策。在这方面，不同的国家有着截然不同的观点。我们知道日本就是一个例子。从历史上看，尽管他们的生育率是世界上最低的，在移民问题上日本仍采取了非常严格的立场，他们制定的政策完全不包括大量的移民部分。因此，在全球范围内，这些将取决于人民和政府的愿望和采取的方法。

全球人口增长的地区分布鸿沟将变小

新京报：目前世界人口增长的地区分布也极不平衡。一些地区可能将更多面临生育率降低、人口减少的问题，例如韩国等；而有些国家面临的主要问题还是人口不受控地增加，例如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如何看待这种区域不平衡？谈到人口问题，人类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是什么？

卡勒加里：是的，这些不平衡是由于我们在全球范围内仍然存在社会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有非常富裕，也有非常贫穷的国家，每个国家社会经济结构也非常不同。

如果韩国仍然像上个世纪60年代那样贫穷，或者说，当韩国在人均收入方面与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相当时，我们可能会看到类似的人口发展。主要区别在于，在此后几十年里，韩国成功地大幅提高了国民人均收入，也确实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国家。从生育率的角度来看，这带来了许多挑战。

我们预测，在未来，随着非洲国家的人均工资和发展速度的提高，我们将看到人口增长的地区分布鸿沟变小。因为那些快速发展的非洲国家的人口制度，正在与世界上大多数发达国家的人口制度趋同。虽然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但可能在几十年后，全球的人口制度将看起来更加相似。因此，这些巨大的人口增长差异将被消除，问题仍将存在。

我们现在面临的挑战是，这些生育率非常低的国家是否能够找到一些政策，真正改善（生育率低）这种情况。有两种选择，要么找到能够恢复一些生育率的政策，但到目前为止这并没有真正发生，除了在少数国家，而且效果一般；要么我们必须与人口老龄化共存，即在社会中与多数老年人生活在一起，并找到一种共同生活的方式。生育率非常低的国家，将大概率会推行这种政策组合，即会有一些恢复生育率的尝试，但大部分的努力可能会用于支持老年人口。与此同时，这些国家也要找到老年人支持社会的方法。

新京报记者 姚远

编辑 张磊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