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过年都吃什么？从饺子到宫女回忆中的“天字第一号筵席”

慈禧在新年里吃什么呢？

曾经随侍慈禧的裕德龄没怎么提，只说在除夕夜还要做第二天吃的饼和饺子。大约在裕德龄的心目中，慈禧在正月初一要吃饺子。

《太监谈往录》里，信修明说宫中正月初一吃饺子。“饽饽馅中，干菜、豆腐、金针、木耳之外，间有几个杂以金银八宝，云食出者有造化而吉祥也。”

末代皇帝溥仪的同母弟弟溥杰不但说除夕必须吃一顿饺子（宫中叫作“煮饽饽”），还说除夕到初五（除初三日照例须吃一顿馄饨之外）都得以饺子为必需主食，猪肉“吉祥菜”（即干马苋菜）馅的、猪肉白菜、羊肉白菜、猪肉菠菜（有干、鲜二种）、猪肉韭菜、三鲜、烤鸭豆芽菜以及素馅之类的饺子轮流更换去做，避免重复。其他如鸡鸭鱼肉之类也吃，不过“是点缀过年的副食要品”。

原来到了过年时候，清宫也大吃饺子。按照溥杰的描述，如果过年期间以饺子为主食连吃六天，未免无趣。

（一）除夕的饺子传统

溥杰1907年才出生，他所记得的是清朝垮台之后、溥仪仍在紫禁城居留时的景象，他所描述的可能不是慈禧时的经历。

那么，为什么饺子给溥杰的印象那么深刻呢？

据说皇帝在大年初一的凌晨吃饺子，有寓“岁更交子”之意。伍媛媛在《皇家记忆 : 紫禁城里的大年》一文中还解释道：

相传，清太祖努尔哈赤起兵反明时，连年浴血奋战，为夺取统治权，死伤无数。为表示死者的追念，努尔哈赤对天发誓，每年除夕都要包素馅饺子以祭奠死者。从此，清代宫廷中就留下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除夕夜要吃素馅饺子。素馅饺子的馅料以干菜为主，包括长寿菜（马齿苋）、金针菜、木耳、蘑菇、笋丝、面筋等。

不过这个除夕吃素馅饺子的规矩到光绪那会就已经不作数了。清宫《膳食档》记载，光绪十一年，光绪在养心殿先吃了十二只猪肉长寿菜馅饺子。又吃了十二只猪肉菠菜馅饺子。

慈禧与光绪画像

（二）乾清宫除夕家宴

饺子只是清宫的一个象征，除了饺子，清宫在除夕时能吃的还有很多。

咸丰十一年十二月三十日，咸丰刚刚驾崩，慈禧刚刚当上太后，小皇帝同治的除夕晚膳是：“大碗菜四品：燕窝‘万’字金银鸭子、燕窝‘年’字三鲜肥鸡、燕窝‘如’字锅烧鸭子、燕窝‘意’字什锦鸡丝，怀碗菜四品：燕窝溜鸭条、攒丝鸽蛋、鸡丝翅子、溜鸭腰，碟菜四品：燕窝炒炉鸭丝、炒野鸡爪、小炒鲤鱼、肉丝炒鸡蛋，片盘二品：挂炉鸭子、挂炉猪；饽饽二品：白糖油糕、如意卷；燕窝八仙汤。”慈禧这时已经垂帘听政，饮食上不至于比小皇帝差太多。这么丰盛，哪里像是以饺子为必需主食的样子呢？

从除夕到正月十五，清宫各种大宴频频不断。按照定制，除夕这天皇帝要与皇后、妃嫔吃，要与王公大臣吃，从早吃到晚，光吃饺子哪里能行。

乾清宫

除夕时，宫中达到过年高潮。午后大约下午两三点钟，皇帝在乾清宫举行家宴，皇后与妃嫔分等级落座，相当于是宫中的“团圆饭”。这顿家宴的程序极其繁琐，我们就只看看摆设的宴桌吧：

头路 ：松棚果罩四座，上安迎春象牙牌四个。两边花瓶一对。中间点心五品，用青白玉盘。二路 ：一字高头点心九品。三路 ：圆肩高头点心九品。此十八品用青白玉碗。四路 ：红色雕漆看果盒二副。两边苏糕鲍螺四座，用小青白玉碗。五路、六路、七路、八路 ：膳品均为十品。此四十品用青白玉碗。除果盒外，全桌八路共摆膳品六十三品。在膳桌的东边，还摆放了奶子一品、小点心一品、炉食一品。两边摆敖尔布哈（满语，即油糕）一品、鸭子馅临清饺子一品、米面点心一品。这些均用 5 寸清白玉盘。两边再各摆上南小菜、清酱、三样、老腌菜等四品菜。各种美食佳肴，琳琅满目。

清帝在乾清宫举办家宴的场景

这时候人还没入席呢，宴桌先摆上了。等皇帝、后妃入席，宴会才算开始。接下来是饮用汤膳、饮用奶茶、转宴小吃、摆设酒宴等等。

这场家宴离宴后，皇帝还要赴“三大殿”之一的保和殿，与亲王大臣及年终来朝的蒙古王公等同享大宴，这些宴会无疑都极其隆重。除夕这一天对皇帝来说，就是“吃”过来的。

慈禧升为太后以后，会参加乾清宫、保和殿的这些宴会吗？裕德龄和信修明等都没有提及。信修明只说到除夕之夜慈禧宫中布置鲜果、干花，满殿馨香。

很可能慈禧是不参加的，翻看有关光绪三十四年（1908）的元旦节的记录，只说到正午时分，光绪帝在乾清宫举行宗亲宴，这是皇室近支亲藩才可以参加的家宴。宴毕，光绪帝到阅是楼侍奉慈禧太后看戏，戏毕跪送慈禧太后回乐寿堂，光绪帝还养心殿。

具体情况，还有待方家指教。

（三）慈禧在正月初一吃素吗

如果说慈禧的除夕饮食还只是资料不足，难以细说，那么回忆起慈禧的元旦饮食时，则出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

信修明和荣儿都是在慈禧晚年时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宫女。信修明信誓旦旦地说，“元旦之日，宫廷无不食素。……太后元旦食素一日，初二日祭库神始动荤。”

“宫廷无不食素”，这显然说得不对。如今流传下来的光绪六年正月初一日膳单完全看不出食素的模样。荣儿的回忆和信修明截然相反，不但正月初一不会宫廷中统统吃素，反而要多吃肉，就连她这种宫女都大吃特吃：

初一，一定给我们吃春盘，普通叫春饼，一桌放一个大盒子，所以也叫盒子菜，有圆的也有方的，里头放12个，或16个或18个珐琅盒子，盒子里放著切好了的细丝酱菜、薰菜，如青酱肉、五香小肚、薰肚、薰鸡丝等等。

大年初一的晚膳被宫女荣儿称为排场极大的“天字第一号的筵席”。筵席要同时摆三桌同样的菜，“天一桌摆在最东头，地一桌摆在尽西头，人一桌摆在中间，这一桌是老太后独占。表示除去天地以外，老太后是天地之间惟一独尊的人物。”

四个伺候过先朝皇帝的太监在四角站好，这是“四金刚”。李莲英在宫门口指挥人往三个桌子献菜，“宫门口外上菜的太监，按照品级排列好，不算李莲英，由宫门口外的门坎算起，到寿膳房的门坎止，不多不少整整500个。都穿一律崭新的宁绸袍，粉白底的靴子，新剃的头，透着精气神。院子里灯光通明，500太监面前每隔五步一盏灯笼，像一条火龙一样，直通到寿膳房。这就叫四金刚五百罗汉伺候西天太后老佛爷欢宴瑶池。好威风、好气派。”

慈禧的观音扮相

“这500个太监都是精选出来的，年老的不要，年小的不要，一过了腊八就开始训练，不许出一点差错。据说每天练习的时候，用白布托着粗碗，有时用砖代，练一次要用两疋白布。宫里办事只求排场，丝毫不在钱力物力上打算盘。”

慈禧入座，皇帝、皇后侍膳，门外500太监“老佛爷——万寿无疆！”的高呼声传到寿膳房，传到养心殿。外面万字头的鞭炮，开始燃放起来。整个进膳期间鞭炮不许停歇，还有西长街里响堂的鞭子声，抽得劈啪乱响。这是几个年轻太监一起抽的一种特制的鞭子，半尺来长的棒，用几股羊肠子拧成的一丈多长的鞭身子，用膳的时候鞭子声不停，据说这种响声可以驱邪。

皇帝执壶，皇后把盏，双双给慈禧祝福。菜分三大类：一是应节的吉祥菜，像寿比南山、吉祥如意、江山一统等等；第二类是贡品菜，如熊掌、大犴子、飞龙（鸟名，长白山产）、鹿脯、龙虾、酒蟹等等；第三类是寿膳房按照节日膳谱做的例菜。皇帝布菜，皇后念菜名，“再加上老太监张福甜嘴蜜舌头的，哄得老太后喜笑颜开。”

李莲英

在最后一个环节，“李莲英和另外两桌上菜的大太监，双膝下跪，把最后一道饭的捧盒顶在头上，老太监张福捧过来，打开，亲自递给皇帝，摆在慈禧面前。这是一盘隔年的煮冻饺子，东北叫煮饽饽，是进关以前过年的传统食品，表示吃饭不忘祖先。”

晚筵完了，吃剩的菜赏给太监宫女，晚宴结束。

清宫过年吃饺子一事，前文已经有过交代。至于后面所上的什么熊掌、大犴子、飞龙、鹿脯、龙虾、酒蟹，很显然不是信修明所说的“太后元旦食素一日”。从介绍的详细程度上，荣儿完胜信修明。这两位谁的话更可信一些，也许读者们心中各有一杆秤吧。

（四）结语

504位太监就是让荣儿感到威风、气派的“四金刚五百罗汉”，这有些令人啼笑皆非。也许荣儿一生中最值得回忆之事就是在清宫做宫女，她沉浸在清宫那虚假的辉煌中不可自拔。

但是，她津津乐道的慈禧在正月初一的盛大筵席，也挡不住腐朽的满清一天天衰落下去，慈禧太后本人对满清的衰落也负有巨大责任。无论在宴席上她再怎么“惟一独尊”，在宫廷中怎样穷奢极欲，也不过是在这破败的宫廷中勉强挣扎罢了。

慈禧也许早就感受到帝国的格局已经败坏，过不了几年就要崩塌，但荣儿这样的宫女还沉浸在宫廷浮夸和侈靡的空架子上，多年以后，还念念不忘这一次盛大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