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省交叉巡回检察，最高检剑指监狱、看守所存在的突出问题

日前，2023年最高人民检察院跨省看守所交叉巡回检察正式启动。最高检第五检察厅组织四个巡回检察组对四川、福建、广西、山东有关看守所开展现场检察。

记者注意到，巡回检察组已完成进驻并召开动员部署会。其中，福建被抽中的是泉州市看守所，由第二巡回检察组开展检察，检察组组长由上海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钱雨晴担任，副组长则是最高检第五检察厅主办检察官张金凤。在4月10日的动员部署会上，钱雨晴、张金凤首先与泉州市公安局局长肖进才、泉州市检察院检察长郑隆松谈话，提出工作要求。

巡回检察是一项新生的检察制度，设立至今仅5年时间。在此之前，对监狱、看守所开展法律监督工作主要通过派驻检察完成。

4月10日，最高检第二巡回检察组动员部署会（图源：福建检察）

派驻检察之外，为何还需要巡回检察？

早在2009年云南晋宁县看守所发生的“躲猫猫”事件，便引发学界对派驻检察模式的讨论。检察机关的刑罚监督工作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遭到公众质疑。有学者借此提出建立以巡回检察制为主、派驻检察制为辅的监所检察模式。

2009年2月，被羁押于晋宁县看守所的李荞明意外死亡。晋宁县检察、公安机关公布调查结果称，李荞明系擅自和狱友进行“躲猫猫”游戏，不慎撞伤身亡。这一调查结果引发公众质疑。随后，云南省检察机关介入并查明，李荞明系被同监室的人多次虐待、殴打，导致严重颅脑损伤而死亡。最终，看守所民警李东明因犯玩忽职守罪获刑。此案还牵出看守所工作人员苏绍录，此人因虐待20余名被监管人员被判有期徒刑一年。

在2009年的全国两会上，时任最高检副检察长的胡克惠提及“躲猫猫”事件，称给公检系统的影响是巨大的，下一步将在全国严打牢头狱霸，加强驻所检察，同时把不称职的检察人员清除出去。

此后，黑龙江讷河监狱罪犯狱内使用手机诈骗、敲诈勒索案，延寿县看守所三名在押人员杀死狱警脱逃案，山西“黑社会”老大任爱军违法减刑案等一系列影响恶劣的案件相继发生。

最高人民检察院主管的《中国检察官》杂志2019年刊文指出，派驻检察的制度设计初衷是好的，但实践中由于没有较好地实行轮岗交流等工作制度，一些派驻检察人员长期在一个检察室派驻，形成熟效应，不敢监督、不愿监督。

对此，时任最高检检察长张军曾提出，“目前的派驻检察室，是驻好还是巡好？驻的时间长了，是不是容易被同化？如果确实有任务，可以采取巡回的方式，这样既能节约人力物力，强力推进工作，也能收缩拳头、优化监督力量，监督是不是更有效？”

阻扰检察、报复罪犯、消极整改，巡回检察曾阻力不断

针对派驻检察“熟能生腐”“熟易生懒”等问题，2018年5月，最高检发出通知，决定在山西等8个省份的部分地区开展为期一年的监狱巡回检察改革试点。同年9月，最高检第五检察厅印发通知，进一步扩大试点省份与范围，加大试点力度。

在巡回检察试点工作的基础上，2018年10月，新修订的人民检察院组织法将巡回检察上升为了法定检察工作方式。2019年7月，监狱巡回检察在全国推开。

2020年11月，最高检部署开展的省内监狱交叉巡回检察收官，并首次启动了跨省监狱交叉巡回检察。针对首次跨省监狱交叉巡回检察，最高检要求，重点突出对监狱刑罚执行、狱政管理、罪犯教育改造等进行检察，同时对上一轮巡回检察发现问题的整改情况和派驻监狱检察工作进行检察，发现、深挖职务犯罪线索和查处职务犯罪。

此后连续三年，最高检分5批组成16个巡回检察组开展跨省监狱交叉巡回检察，实现了参加、接受跨省监狱交叉巡回检察的省份“全覆盖”。其中有11个巡回检察组由最高检副检察长或者省级院检察长担任组长。

巡回检察同样会遇到阻力。最高检第五检察厅厅长侯亚辉曾透露2021年第一批跨省监狱交叉巡回检察的情况。

从检察监督履职方面看，检察院监督意识不强，不敢监督，有的检察院近三年从未向被监督单位发过纠正违法通知书，而且派驻检察弱化较为严重，对监狱内很多违法违规甚至犯罪问题都不掌握。从监狱执法方面看，违法违规“减假暂”顽瘴痼疾突出，有的罪犯有重大违规违纪行为仍获得减刑，不具备保外就医情形的仍然保外就医，有的监狱仍然携有手机等违禁品。

“这次去的七所监狱都是规模比较大的监狱，押犯人数在三五千以上，干警几百人。规模这么大的监狱所暴露出来的问题，都不是一两年形成的，甚至可以说是十几年延续下来的问题。”侯亚辉表示。

更严重的是，有的监狱以“疫情影响和场地空间限制”为由，阻扰召开巡回检察动员会；有的监狱罪犯想反映问题，却担心检察组走之后被打击报复。“有的监狱以为巡回检察组第二天要走了，当天晚上就开始收拾犯人。”侯亚辉透露，为了发现深层次问题，最高检决定将原定一个月的巡回检察时间延长10天，围绕重点深挖细查，不达目的决不收兵。

侯亚辉还指出，要求地方有关部门扎实整改也有难度。在2020年首次实施跨省交叉巡回检察时发现了不少问题，也提出了整改要求，但有些省份整改并未落地。随着从中央到各地的支持力度越来越大，主管部门的配合度逐渐提高。

巡回检察共发出建议、纠违通知书超1.6万件，但机制仍需完善

有了省内监狱巡回检察和跨省监狱巡回检察的经验积累，2021年11月，最高检发布《人民检察院巡回检察工作规定》明确，重点监督监狱刑罚执行、罪犯教育改造、监管安全等情况，注重对减刑、假释、暂予监外执行是否合法的监督。重点监督看守所监管执法、执行羁押期限、罪犯留所服刑等情况。对在监狱、看守所开展巡回检察时发现的司法工作人员相关职务犯罪线索，依法立案侦查或者按照规定移送监察机关处理。

2022年11月，最高检首次直接组织开展跨省看守所交叉巡回检察。在侯亚辉看来，直接组织跨省交叉巡回检察，可以获取第一手资料，更容易发现和解决检察监督、司法办案中深层次问题，还可以为地方开展巡回检察立标杆树典范。

今年2月17日，最高检举行新闻发布会，最高检副检察长陈国庆介绍，巡回检察实施以来，全国检察机关共开展监狱巡回检察4900余次，提出书面检察建议5200余件，提出纠正违法建议4100余件，立案侦查司法工作人员相关职务犯罪案件近190人；开展看守所巡回检察2100余次，提出检察建议2400余件、纠正违法通知书4600余件，发现职务犯罪和违法违规问题线索250余件。

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教授、刑事法律科学研究中心主任时延安发文指出，监狱、看守所等部门的执法活动主要限定在机构内部，执法活动形式和内容不为外界所了解，因而其监督事项更为复杂、难度更大且监督效果不易评估。对监狱、看守所进行派驻检察，可以形成持续的、即时的、近距离的检察监督，但久而久之，监督工作受困于人情等因素，在一定程度上也出现了“重配合、轻制约”的现象。巡回检察机制的提出和实践，在派驻检察之外创设了一种新型的监督方式，通过巡回交叉式的检察，可以有效弥补派驻检察的短板。

最高检第五检察厅重点调研课题《跨区域交叉巡回检察工作机制研究》提出，跨区域交叉巡回检察进一步避免了派驻检察和常规巡回检察“熟人监督”等问题，但也存在巡前培训和准备不足、组织和指挥分散、监督事项案件化办理不规范、衔接不畅等问题。

在2月17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最高检第五检察厅副厅长刘福谦表示，下一步，将进一步深化对巡回检察工作的认识，加强与司法行政机关、公安机关、人民法院的沟通协调，及时向同级党委、政法委请示报告，争取理解、重视和支持，建立良性、互动、积极的工作关系。坚持“在办案中监督、在监督中办案”的理念，严格办案标准、规范办案程序，做到敢于监督、善于监督、规范监督。

同时，进一步理顺派驻检察与巡回检察的关系，派驻检察要成为巡回检察的“前哨”，为巡回检察组提供有效信息，为调查核实工作提供支撑，督促监管场所整改落实巡回检察发现的问题。巡回检察要促进派驻检察更好开展日常工作，努力“留下一支不走的巡回检察组”。

新京报记者 行海洋

编辑 刘茜贤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