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冲突何时能休？

4月19日清早，成千上万苏丹平民开始逃离首都喀土穆，有的人挤在车中，有的人只能徒步行走。他们背上行囊、携家带口，希望在难得的停火空隙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东非国家苏丹的武装冲突已进入第六天。当地时间4月15日，苏丹武装部队与准军事武装“快速支援部队”（RSF）在首都喀土穆等地爆发冲突。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截至4月19日，此次冲突已造成至少296人死亡，超过3000人受伤。

激烈的冲突引发国际社会担忧，联合国、非盟、阿盟等纷纷呼吁交战双方立即停火、通过对话解决危机。当地时间4月18日，苏丹武装部队和快速支援部队同意从当天18时起临时停火24小时，虽然停火期间喀土穆部分地区仍有交火，但许多平民抓紧这个机会逃离战火。

当地时间4月19日，交战双方同意在4月19日18时至4月20日18时期间继续实施停火。然而，喀土穆城中不时传来的枪炮声、街道边无人处理的尸体都暗示着，这场冲突短期内或许难以平息。

逃离喀土穆

“真的太糟糕了，交战各方到处开火……我亲眼看到数百人离开喀土穆，迫切地赶往临近的地区。”4月19日，在喀土穆工作的一名记者穆罕默德·阿拉敏对英国广播公司（BBC）说。

自4月15日冲突爆发以来，大批喀土穆民众被困家中。而随着冲突持续，许多民众面临着缺水少粮的困境。喀土穆的多家医院也遭到损坏，由于缺电、缺药等问题无法为伤者提供必要的治疗。

让喀土穆更加人心惶惶的是，一些武装人员开始抢掠商铺和住宅。有当地民众对BBC称，穿着快速支援部队制服的军人挨家挨户掠夺物资，要求民众交出水和食物。还有人称，在逃离喀土穆的路上被检查点的武装人员抢劫。

当地时间2023年4月19日，苏丹喀土穆，人们逃离自己的社区。图/视觉中国

4月18日，苏丹武装部队和快速支援部队达成临时停火协议，但仅在几个小时后，喀土穆多地再次响起枪声。据美联社报道，4月19日，数百名民众逃离喀土穆，而在他们逃离之时，喀土穆及附近的恩图曼仍有爆炸声和枪声响起。

“这场战争不停止，在喀土穆生活就完全不可能。”33岁的阿拉乌雅对《卫报》表示。在和家人逃离喀土穆的路上，阿拉乌雅不得不想尽办法挡住孩子们的视线，以免让他们看到路边的尸体。

事实上，不仅苏丹平民在逃离喀土穆，许多国家也在考虑撤离本国公民。据多家外媒报道，多国已提出撤离计划，但由于苏丹境内局势不稳，暂时难以落实。

韩国国际广播电台4月20日消息称，由于苏丹境内武装冲突加剧，韩国政府正研究投入军用运输机或民用飞机撤离当地侨民的方案。日本自卫队稍早前也已表示，计划派出军机撤离在苏丹的大约60名日本人。

另据美联社报道，德国此前派出三架运输机前往苏丹，但出于安全考虑于4月19日撤回。荷兰政府也已派出运输机前往约旦，准备在合适时机撤离在苏丹的荷兰人，但“当前不太可能撤离”。

当地时间2023年4月19日，德国下萨克森州，德国空军一架运输机停在汉诺威地区的文斯托夫空军基地，不久前刚从苏丹返回。由于苏丹的安全局势，德国政府最初取消了从苏丹撤离德国公民的计划。图/视觉中国

在非洲地区，坦桑尼亚外交部长稍早前表示，该国政府正在评估，目前是否可能撤离在苏丹的大约210名本国公民。

美国方面则表示，考虑到喀土穆“不确定的安全局势”，目前尚无计划撤离该国侨民。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还援引消息人士的话说，美国国务院负责非洲事务的助理国务卿莫莉·菲（Molly Phee）4月19日表示，由于苏丹境内冲突持续、机场关闭，目前暂无法撤离美方驻苏丹的外交人员。

短期内冲突或持续

当地时间4月19日，苏丹武装部队和快速支援部队分别宣布，从当天18时起至20日18时继续停火。

但在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余国庆看来，苏丹局势仍然令人担忧。“交战双方虽然达成了临时停火，但这种停火并非因为苏丹武装部队和快速支援部队之间的矛盾得到解决而达成，因此短期内苏丹境内的武装冲突还会持续。”余国庆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

苏丹武装部队总司令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和快速支援部队负责人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之间的权力之争，被认为是苏丹爆发武装冲突的直接原因。

苏丹武装部队总司令布尔汉（左）和苏丹快速支援部队负责人达加洛（右）。图/视觉中国

布尔汉和达加洛曾是盟友，两人在2019年联合推翻了统治苏丹三十余年的前总统奥马尔·巴希尔。此后，苏丹军方和文官领导人达成权力分享协议，领导苏丹实现政治过渡。2021年，在民主派要求军方向文官政府过渡时，苏丹军方发动军事政变，逮捕了过渡政府总理哈姆杜克等政府高官。之后，布尔汉出任“主权委员会”主席，达加洛担任副主席。

此次军事政变导致苏丹国内出现长达一年的抗议浪潮。最终，在国际社会施压之下，苏丹军方启动了组建文官政府的谈判。2022年12月，苏丹军方与民主派签署了一项框架协议，以逐步恢复苏丹文官政府，让文官政府带领苏丹在两年内举行选举。双方承诺在2023年4月初签署最终的政治协议。

然而，布尔汉和达加洛在军队改革等方面存在诸多分歧，两人对于未来在军队上的领导权也相争不下。这种争端导致政治协议迟迟难以签署，并最终引发了本月的军事对抗。布尔汉领导的武装部队和达加洛领导的快速支援部队在首都喀土穆等地激烈交火，造成数百人死亡。

布尔汉和达加洛互相指责对方发起此次冲突，称要将对方送上法庭。布尔汉还在社交媒体上发表声明称，在快速支援部队解散前“不会有任何对话或谈判”。

余国庆指出，苏丹此次发生冲突表面上的原因是布尔汉和达加洛的权力之争，但归根结底，也是苏丹持续多年不稳定局势的一次爆发。

“2019年推翻巴希尔统治之后，苏丹国内局势就一直未能彻底稳定下来，局部性的冲突时有发生。” 余国庆称，过去几年间苏丹一直在推动政治过渡，但苏丹军方的权力难以得到约束。而若是军方主要领导人之间意见不合，无疑会影响到整个国家的稳定。

除此之外，经济社会发展受限也加剧了苏丹局势的不稳定。余国庆称，2011年南苏丹独立后，苏丹失去了大量石油资源，这使得其经济发展严重受挫。而经济发展陷入困境则导致地方上的分裂加剧，尤其是部落之间的纽带出现松动，从而影响局势的平稳。

地区人道主义局势引担忧

苏丹境内冲突引发国际社会严重关切，联合国、非盟、阿盟等国际组织和多个国家都呼吁冲突各方尽快实现停火。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4月17日发表声明，强烈谴责在苏丹发生的冲突，并呼吁冲突双方通过沟通解决危机，重返政治过渡进程。声明称，苏丹当前的局势已经造成可怕的生命损失，任何进一步的局势升级都可能对该国和整个地区造成破坏性的影响。

此次冲突已造成三名联合国系统工作人员丧生，联合国系统暂停了多个在苏丹的援助项目。CNN援引一份联合国内部文件称，联合国和其他国际组织雇员在苏丹的住所遭到武装人员抢劫。

当地时间2023年4月19日，苏丹喀土穆，苏丹武装部队和苏丹快速支援部队发生冲突，硝烟四起。图/视觉中国

苏丹位于“非洲之角”，这个地区局势一直比较复杂。半岛电视台指出，苏丹这一轮冲突爆发前，埃塞俄比亚、南苏丹、索马里等东非国家已经处于内部冲突之中，再加上气候变化引发的洪水、干旱等灾害，这个地区人道主义危机不断加剧。

而苏丹国土面积比较大、人口也比较多、民族成分复杂，若是其国内冲突持续、甚至爆发全面内战，必然会影响到整个非洲之角地区的安全和稳定，加剧这个地区的人道主义危机。目前，一些周边国家已采取措施，避免苏丹国内冲突蔓延到本国。

也正是因此，余国庆认为，国际社会的调解对于平息此次冲突非常关键，尤其是非洲联盟以及苏丹周边国家，它们都不希望苏丹国内的冲突持续从而对整个地区局势造成新的动荡，因此在积极地开展斡旋调停。

当地时间4月16日，东非政府间发展组织（伊加特）表示，将尽快派遣南苏丹、肯尼亚和吉布提三国领导人前往苏丹，以调解冲突。4月19日，肯尼亚总统鲁托发布声明称，苏丹不断恶化的局势令该地区和整个非洲大陆担忧，他呼吁冲突双方遵守停火协议，允许人道主义援助进入苏丹，并在伊加特国家元首特派团访问苏丹期间给予充分合作。

另据联合国新闻网站消息，古特雷斯将于4月20日出席一场有关苏丹问题的在线会议，非盟主席、阿盟秘书长、东非共同体执行秘书、伊加特和其他相关组织将共同讨论国际社会如何帮助恢复苏丹国内秩序。

“苏丹军事冲突的长期化担忧的确存在，但各方显然都想避免这种局面出现。在相关邻国和非盟等国际组织的协调下，我相信此次冲突能够逐渐平息下来。”余国庆表示，眼下，国际社会需要密切关注苏丹的人道主义局势，适时地予以干预并提供援助，避免当地人道主义危机加剧。

而从长远来看，苏丹国内的危机仍然难以彻底解决。余国庆表示，此次苏丹武装部队和快速支援部队之间的冲突再一次中断了苏丹的政治过渡进程，也让问题更加复杂化。他指出，布尔汉和达加洛之间的冲突平息后，苏丹军方在未来的文官政府中如何进行权力分配仍是一大难题。“这个问题解决不好，未来苏丹国内局势安稳仍然令人担忧。”

新京报记者 谢莲

编辑 张磊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