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葡萄牙如何绕过好望角？对非洲最南端的探险历程

在15世纪初，葡萄牙人口仅有一百万，虽然拥有着中世纪欧洲最大的铜矿和锡矿，但因为采矿科技不发达，渔业和自给农业是其经济支柱。它的国王们太穷，以至于无力自行铸造金币。

天命和幸运使得葡萄牙被排除在繁忙的地中海贸易与思想交流之外。葡萄牙位于欧洲的边缘，文艺复兴的外围，只能羡慕地看着威尼斯和热那亚等城市的财富。

这些城市垄断了来自东方的奢侈品(如香料、丝绸和珍珠)市场。它们从亚历山大港和大马士革等伊斯兰城市获取这些东方奢侈品，然后以垄断高价卖到欧洲。

葡萄牙虽然不能染指地中海贸易，却面向大洋。在海港拉古什以西20英里处，葡萄牙海岸线的末端是一片怪石嶙峋的海岬，俯瞰大西洋。这就是圣文森特角。这里是欧洲的船首，是欧洲大陆的最西南角。

葡萄牙面向大洋

葡萄牙王国虽小虽穷，却自信满怀、精力充沛。1385年，若昂一世国王夺取王位，建立了阿维斯王朝。为了获取在地中海内的港口、显示对上帝的虔诚，同时消耗掉贵族阶级躁动不安的旺盛精力，决定向北非地区强盛的摩洛哥王国发起一场圣战，夺取其重要港口城市——休达。

休达是葡萄牙扩张的开端，也是一个崭新世界的门槛。这座城市是从塞内加尔河跨越撒哈拉沙漠输送黄金的商队的目的地，也是伊斯兰世界与东印度的香料贸易的最西端贸易站。

在休达，葡萄牙人第一次瞥见了非洲和东方的财富。恩里克王子首先想到，假如能绕过伊斯兰世界的屏障，沿着非洲海岸南下，并抵达“轴线的另一端”，将会获得怎样的财富。

因此，在休达战役之后，恩里克王子(他永垂青史，享有“航海家恩里克”的美名)开始出资赞助沿着非洲海岸南下的探险活动，以寻找奴隶、黄金和香料。

在恩里克的领导下，葡萄牙人一边进行探索、袭掠和贸易，一边也调查研究当地民族的情况并绘制地图。他们所发现的每一个海角和海湾都被标记在海图上，用基督教圣徒的名字或当地明显的特征或事件来命名。

恩里克王子

一年又一年，一个又一个海岬，葡萄牙航海船沿着西非向西南方倾斜的突出部，艰难跋涉。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渐渐摸清了非洲大陆的形态：毛里塔尼亚的荒芜沙漠，他们所称的几内亚(意思是“黑人的土地”)地区植被繁茂葱茏的热带海岸，以及非洲赤道地区(塞内加尔和冈比亚)的奔流大河。

这些探险的规模都不大，只有两三艘船，采用的是卡拉维尔帆船。这种船是葡萄牙人对之前旧船型(可能源自阿拉伯世界)的改良。

这些船配有三角帆，因此可以抢风航行，这在退离几内亚海岸时非常有帮助；而且它们吃水浅、尺寸小(长不到80英尺，宽20英尺)，但非常适合进行探险活动。不过，它们的船舱空间很小，能携带的给养不多，所以，长途航海是极大的考验。

阿维斯王族以天主教君主的身份，作为基督的战士，在欧洲舞台寻求合法性以及与列强平起平坐。从教皇那里获得了精神上和财政上的支持，并且得到授权，以基督的名义占有他们探索的陌生土地。

他们也受到了建功立业的欲望的驱动：绕过伊斯兰世界，因为它阻挡了从欧洲通往耶路撒冷和东方财富的道路。欧洲人相信，有一位非常强大的基督教君主，他居住在伊斯兰世界构成的障碍之外远方的某地。西方基督教世界或许可以与他联手，消灭异教徒。

研究航海图

但沿海岸南下的推进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们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惊涛骇浪让登陆充满危险，与当地人的关系也总是高度紧张。

他们在河流入海口遇到过硕大无朋的泻湖、蜿蜒曲折的红树林沼泽地，当然也有浓雾、无风天气以及猛烈的赤道暴雨。而且，船上发生的热病让水手们损失惨重。

在几内亚湾，当地反复无常的风向和从东向西的强劲海流严重阻碍了葡萄牙人的前进步伐。但在很长时间里，向东延伸的海岸线激励着他们继续前进。

渐渐地，他们产生了一种信念，即他们正在一点一点接近非洲最南端，通往印度财富的道路或许是海路而非内河。但非洲大陆的面积相当于伊比利亚半岛的五十倍，它的形状和规模让他们困扰和迷惑了差不多八十年。

恩里克去世后，葡萄牙人的努力松懈了一段时间，直到15世纪70年代恩里克的侄孙若昂王子再度推动航海探险事业。1481年，若昂登基为王之后，非洲计划得到了新的推动力。

若昂二世启动了长达五年的由国家出资的大规模探索活动，并希望达成两个目标：找到通往东印度的道路，以及找到传说中祭司王约翰的王国。

若昂二世

他把这些任务托付给了在西非海岸竖立许多石柱的迪奥戈·康。1483年夏季，康一点一点地沿着非洲海岸南下摸索。他于次年四月初返回里斯本，带回了关于非洲海岸向东延伸的报告。

1485年5月或6月，康携带更多石柱再度出航，打算将石柱竖立在非洲的最南端。然而，康发现，海岸线向东延伸只是个幻觉，那只不过是一个大海湾。

海岸线很快又继续向南延伸，海岸的景致逐渐从热带森林变成低矮荒芜的沙丘、稀疏的植被和半荒漠。1486年1月，康在现代纳米比亚的一个地方树起了他的最后一根石柱，周围是一大群海豹在黑色的礁石上晒太阳。

迪奥戈.康的航海路线

虽然地图上增添了新的1450英里海岸线，但是，非洲的海岸线似乎会无穷无尽地延伸下去。康企图绕过非洲之举的失败并没有让若昂二世灰心丧气，他任命宫廷的一位骑士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去指挥沿着非洲海岸的下一次远航。

在里斯本，迪亚士得到了两艘属于王室的卡拉维尔帆船。另外，由于航程遥远，而卡拉维尔帆船的载货量有限，他们还带上了一艘横帆补给船。

这支小型船队于1487年7月底或8月初从塔霍河起航，这将是人类地理大发现历史上最重要的航行之一。

迪亚士沿着西非海岸南下，途经康的最后一根石柱，沿途用圣徒瞻礼日给他发现的海角与海湾取名，所以我们可以判断出他的旅程所取得的每个进展的日期：

圣马塔湾(12月8日)、圣多美(12月21日)、圣维多利亚(12月23日)。到圣诞节时，他们抵达了一处他们称之为“圣克里斯托弗湾”的海湾。

迪亚士

此时，他们出海已经四个月了，顶着海岸沿线的西南风蜿蜒前进，海流则涌向北方。随后几天内，两艘卡拉维尔帆船经过了一片丘陵起伏的荒凉海岸。

这时，水手们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大约在南纬29度的某处海面，他们放弃了针对逆风与逆流的消耗战，而是远离海岸，将帆降到半桅，向西驶入了苍茫大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可能是水手们预先设计的方案，也可能是灵机一动的天才之举。因为他们之前从几内亚海岸返航时(他们向西航行，远离非洲海岸，绕一大圈进入大西洋中部，然后借助西风，向东返回葡萄牙)已经了解到大西洋风的特点。

一连十三天，将近1000英里，船帆降到半桅的卡拉维尔帆船行驶在茫茫大洋。在大约南纬38度的海面上，他们的直觉产生了效果。

风向越发多变。西风将他们的船只吹向东方，他们希望并期待会抵达他们想象中仍然由北向南无尽延伸的长长的非洲海岸。

迪亚士的航线

他们继续行驶了几天。海平线上没有出现陆地的踪影。他们决定改为向北航行，希望能找到陆地。将近1月底时，他们看到了高耸的山岭。

1488年2月3日，他们登陆了，并将这个地点命名为牧牛人湾。他们在开阔海域已经航行了将近四周。他们绕的一大圈已经让他们错过了好望角和厄加勒斯角，即非洲的最南端，也就是大西洋和印度洋融为一体的地方。

在此次登陆之后，葡萄牙人继续航行200英里，海岸线毋庸置疑地折向东北方。他们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定已经绕过了非洲的最南端。

3月12日，他们抵达了一处海湾，在那里竖立了最后一根石柱。此时，精疲力竭的水手们开始异口同声地要求不再继续前进。

迪亚士希望继续前进，但国王给他的指示是，在大事上，他必须征询其他官员的意见。这些官员同意继续航行三天，遇到了一条河，给它取名为因方特河，随后便调头返航。

迪亚士显然大失所望，在率领船只向西返航时，首次发现了好望角。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他明确无误地证明，非洲大陆是有尽头的。

西方海船

在迪亚士离开好望角的时候，背后吹来对他有利的劲风。饱经风霜的两艘卡拉维尔帆船于1488年12月再次驶入塔霍河。迪亚士此次旅途耗时十六个月，发现了1260英里新的海岸线，并首次绕过了非洲。

我们知道他的返回，是因为此时仍然滞留里斯本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在一本书的边缘写下了一条著名的记录。当迪亚士向国王汇报的时候，哥伦布显然也在场。

迪亚士取得了两项伟大突破。他明确地证明，非洲是一块大陆，与印度有海路相通；抵达印度的办法不是紧贴着非洲海岸缓缓前进，而是绕一个大弧线，先进入茫茫大西洋，然后信赖可靠的西风会将船只吹过非洲大陆的最南端。这是葡萄牙水手六十年艰辛努力的巅峰。

同时，若昂二世从陆路派往印度洋的间谍也发回情报：通过航行并找到非洲的马达加斯加岛和索法拉海岸，可轻松地进入东方的海洋，抵达印度洋上的卡特卡利海岸。

就这样，到15世纪90年代初时，若昂二世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向印度洋做最后冲刺、并将整个世界连接起来所需的全部信息。然而，他却无所作为。直到停顿了八年之后，葡萄牙才重新拾起此前几十年探索的努力。

航海者纪念碑

1493年3月3日，一艘破破烂烂的船挣扎着驶入里斯本附近的赖斯特罗港，这里是从海外返回的船只的传统锚地。但是，这艘船不是葡萄牙的，而是哥伦布回来了。

他在葡萄牙的竞争对手西班牙赞助下，乘坐“圣马利亚”号找到了所谓的“东印度”，实际上是今天的巴哈马、古巴、海地和多米尼加共和国。

若昂二世看到哥伦布作为证据带来的土著人质(从外貌看他们显然不是非洲人)，大受震动；这些土著看上去的确更像他想象中的东印度居民。于是，他准备发动新的远征，但这一次太晚了。

1495年，若昂二世驾崩。机缘巧合之下，曼努埃尔一世继承了王位、积累了八年的探索经验以及最后冲向印度的跳板。曼努埃尔一世则注定要成为“幸运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