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战争桂军湘军望风而逃，吴佩孚戏称：此乃裴元庆走马取金堤

1917年，段祺瑞击败张勋以后，重新执掌了北洋政府的大权。然而他再次上位后却不肯恢复《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南方对北洋政府不满的滇系、桂系、湘系、川系等军阀以护法为口号，在南方成立护法军政府，南北正式开始对峙。

曹锟

对于到底是跟南方开战还是和谈，北洋政府内部实际上有不同的声音，以大总统冯国璋为首的主和派与以国务总理段祺瑞为首的主战派。这两派起初不相上下，争吵了大半年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到了1918年，因为直系的曹锟和奉系的张作霖忽然跳出来支持段祺瑞，再加上鲁系的张怀芝、安徽督军倪嗣冲等人，主战派一下子占了上风，逼得冯国璋都想逃出北京了。

1918年，主战派众人在曹锟天津的家中开会，正式确定了要以武力统一南北的方针。很快，北军的部队也确定下来了，主要是曹锟手下的吴佩孚的第三师以及王承斌、阎相文、萧耀南的三个混成独立旅，皖系张敬尧第七师，鲁系施从滨的山东第一师再加上张宗昌的第六混成旅和安武军的李传业所部人马。

比起北方，南方的阵势就要大多了。在南方护法军政府方面最初的计划中，西南方面可以动员的兵力约十个师以上，这个数量就已经远远超过北方南下的部队。这里面包括滇军的五个师，黔军一个师，桂军一个师，湘军陈复初和赵恒惕各一个师，粤军以广东省警备队编组一个师及一个旅，熊克武的川军第五师。

1918年2月2日，北军的主帅曹锟以及山东督军张怀芝等人首先到达汉口。不过曹锟在这次战役中作用不大，他到达之后就一直留在汉口，每天忙着打牌喝酒以及到处找姨太太，别的就是挪用了军饷12万元，准备用来做自己选总统的活动经费。2月3日，吴佩孚首先率领第三师到达汉口，张敬尧的第七师紧随其后，在15日到达汉口。

比较有意思的是，眼看南北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另一头的上海由江苏督军李纯牵头，南北双方还在和谈。江苏督军李纯和湖北督军王占元等长江三督军都是冯国璋的支持者，也是主和派，正是因为他们要跟南方和谈，才逼得主战派不得不大老远从河北、山东调遣部队南下。

更有意思的是，南军明明更不想打，却是由他们首先拉开了护法战争的序幕。南北双方在此之前就已经谈了几个月了，双方争执的一个关键点就是岳州算谁的。护国运动以后，湖南发起的驱逐汤芗铭的驱汤运动。段祺瑞眼看有机可乘，就任命亲信傅良佐为湖南督军，让他率军南下。

在桂军和湘军的配合下，傅良佐吃了个大败仗，只得狼狈退出湖南，其后负责支援的直系诸军也没能讨到便宜，只能够退保岳州。在南方看来，岳州本来就是湖南的，要和谈必须把岳州还给湖南。而在北方看来，岳州是北洋军威逼南方的重要战略支撑点，肯定不可能这么还回去。

吴佩孚

1918年1月25日，南北双方和谈期间，却忽然听到一条消息，南军首先发起进攻，攻打岳州，更准确地说是湘军进攻了岳州。南军各部里面，桂军和滇军是主力部队，湘军则处于非常弱势的地位。当初与傅良佐等人交战时，湘军人少装备差，还是靠桂军帮忙才打退敌人的。桂军帮忙以后索性就赖在了湖南，莫荣新等桂军将领在湖南跟督军一样，南方联军的主帅也是桂系将领谭浩明。南北和谈中，主和的也是桂系，湘系则坚持要拿回岳州。湖南民众要求拿回岳州的呼声很高，再加上北洋军一直在旁边的湖南闹腾，所以湘军就先动手了。

当时守卫岳州的是王金镜的第二师、李奎元的十一师、王汝贤的第八师、范国璋的二十师，都是属于直系的人马，跟冯国璋有或多或少的联系，这些人自然全都主和，并没有怎么认真防御，湘军刚刚开始进攻，他们就在岳州城里放了一把火，然后一溜烟跑回了湖北。谭浩明知道湘军攻打岳州后，顿时吓了一跳，赶紧跑到前线，死活不让湘军进入湖北境内。岳州的失陷确实激怒了北方，这也是主和派占据上风的重要原因。

这一次北军主要分为两路，一路是吴佩孚、张敬尧所部，一路是施从滨、张宗昌所部。相对而言北军主要兵力就集中在第一路里面，第二路更多像是来走过场的。吴佩孚很快就到达了蒲圻前线，再往前就要面对南军的防线了。这算得上是吴佩孚第二次进入湖南了，早在傅良佐攻打湖南时，他就跟随曹锟一起进入过湖南，不过那一次北军没讨到便宜。

这里还有个有意思的事情，北军进占蒲圻以后，张敬尧觉得太过顺利，就开始吹牛了：“我张敬尧平生百余战，一向杀伐果断，但也就属这一次最为轻松，没费什么功夫就收复了蒲圻。”没想到没过几天，湘军的总司令程潜就回复了：“我们联军从来没有占领过蒲圻，不知道北军是怎么个收复法？”更好笑的是，最先进入蒲圻的是吴佩孚所部，他们走之后才将蒲圻留给了张敬尧的第七师。

北方真正能打的还是得看吴佩孚，他将部队分成了三路，分别从各个防线进攻岳州，正面以第三师为主力，第二、第三两混成旅为辅助，沿着武岳铁路发起攻击；以第一混成旅王承斌部由嘉鱼，经太平口、鼓花洲沿江岸攻击联军侧翼；以第六混成旅和第四混成旅攻击羊楼洞。很快，南军第一道防线正式就被攻破了。

3月12日，吴佩孚亲率第六旅向联军第二道防线云溪发起攻击。守军是陆荣廷的儿子陆裕光率领的第一混成旅和湘军一个团。只可惜这些部队实在是不堪一击，吴佩孚在15日就占领了云溪。云溪是岳州前面的最后一道防线，这也意味着再也没有军队可以阻挡吴佩孚了。16日，吴佩孚正式下令对岳州发起总攻。

当时守卫岳州的南军总共有九万多人，吴佩孚所部总共才五万人。然而哪怕兵力占了这么大便宜，南军却依然不堪一击。主要原因就在于南军内部矛盾重重，其中又以湘军和桂军的矛盾最为突出。桂军赖在湖南以后，便做起了土皇帝，经常对百姓作威作福，弄得湖南百姓天怒人怨，湘军受到影响，自然也很排斥桂军。等到打仗时，湘军和桂军都相互推诿，谁也不肯在前面。

这样的部队想要抵挡北军简直是痴人说梦，北军进攻的第二天，先头部队就已经攻入了岳州，南军各部看到情况不对，全都一窝蜂向南逃窜。不过有些前面两道防线退下来的南军走得比较慢，这时候才刚到岳州，他们还不知道岳州的守军已经跑路了，直接就进了岳州城里。结果北军进城的先头部队一看还有南军在城里，便以为城里有埋伏，吓得他们又退出了岳州。更有趣的是，前来助战的北洋海军第二舰队也不知道岳州守军跑了，他们沿着洞庭湖对岳州就是一通乱炸。这下子倒是歪打正着，之前退到城里的南军顿时被吓跑了。

谭浩明

18日，北军第二次进入岳州，南军总算是在形式上“坚守”了两天。吴佩孚眼看一路进展神速，心中大为得意，他一连发了三次捷报，都在里面鼓吹南军如何奋力抵抗、寸土必争，而北军是多么骁勇善战，攻无不克。原本没什么事的张敬尧又出来搞笑了，他明明是跟在吴佩孚后面凑热闹，还对外发了一封捷报：“第七师一个星期就打下了岳州，半个月后就能打下长沙。”

与北军的洋洋得意比起来，南军这边就是哀鸿遍野了。南军退到长沙以后，谭浩明就召集南军将领进行军事会议，商讨如何对付北军。没想到的是军事会议成了甩锅大会，南军各部在会上只顾着互相推卸责任，根本没有心思应对北军。无奈之下，谭浩明只得自己发了个告示出去安定人心：“我军在岳州小败一场，这是兵家常事，现在本帅亲自坐镇长沙，已经有办法对付吴佩孚了，大家放心就好，千万不要慌张。”

谭浩明这番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告示发出的第二天，这位大帅就匆忙逃离了长沙。原本长沙后面还有衡阳可以守，但谭浩明已经顾不上了，他直接就跑回了桂林。谭浩明这位主帅都跑路了，南军还有什么能打的，大家很快就从长沙四散而逃。在跑路之前，南军各路人马还不忘在长沙发了一笔横财，他们将城里的各处商铺全都抢了一遍。因为南军各部互不统属，经常遇到前一支人马抢完，后面又有人再抢的情况。以至于到最后，长沙各处罢市，很多商店都在门口贴了一则声明：“本店已被抢劫一空，无货供应。”

3月26日，吴佩孚率领第三师未经战阵，未失一兵一卒，便浩浩荡荡开入了长沙。不久后，张敬尧也率军赶到，他声称与吴佩孚会师长江，接下来要踏平川、粤。占领长沙以后，北军分为三路继续向南进发，吴佩孚率军从中路进攻衡阳，张敬尧率领第七师进攻湘乡和宝庆，第二路军各部进攻醴陵、攸县。不过这一次，北军的步伐终于慢下来了。主要是因为吴佩孚所部在此前立了大功，给曹锟大大长了脸。没想到曹锟和徐树铮却在后面开始了争权，弄得前线的吴佩孚觉得非常没意思。再加上两翼的部队进展不快，吴佩孚也不敢继续孤军深入，只得缓慢向衡阳进发。

这原本是南军重整旗鼓准备反击的好机会，但可惜南军的混乱比北军有过之而无不及。以桂军和湘军为主的南军原本退到了衡阳，准备在衡阳组织起新的防线。但因为联军主帅谭浩明跑路，桂军也跟着从衡阳跑回了广西。剩下的湘军孤掌难鸣，只得放弃衡阳。湘军原本只有三千多人，到了这时候却无路可走，只得在永州组织起防线，准备拼死守护家乡。

吴佩孚攻下衡阳以后，大为得意，他因为在湖北、湖南屡战屡胜，立下了赫赫战功，在国内被大家视为攻无不克的名将。吴佩孚自己也感觉非常自豪，他面对记者采访时，声称：“攻打湖南就跟隋唐时期裴元庆走马取金堤一样。”裴元庆出自隋唐系列演义小说中，是书中的第三条好汉。攻打金堤关是裴元庆出场第一战，他轻轻松松用双锤挡了一下，就震断了金堤关守将贾闰甫、柳周臣的刀，吓得二将立马弃守金堤，一路逃回了瓦岗寨。吴佩孚的言外之意，无非是表现自己胜得多么轻松。

攻下衡阳之后，南北忽然间就停战了，吴佩孚再也没有继续向前进军，这里面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北洋系内部的矛盾终于开始爆发了。原本这一战以吴佩孚功劳最大，沿途都是他率军在最前面，最后湖南督军的职务却给了张敬尧。张敬尧一路上都是跟在吴佩孚后面捡便宜，除了烧杀抢掠湖南百姓以外几乎什么都没干过，但就因为他是段祺瑞的亲信，最后却得了督军的职务。湖南省长的职务则给段祺瑞安排给了谭延闿，然而谭延闿是南方派系的，正带着湘军在永州设防，他肯定不可能到任，最后省长的位置也被张敬尧代理了过去。

这一切都让吴佩孚非常不满，他当时不甘心就这么拼命为他人抢地盘，于是索性就以师老兵疲为借口，再也不肯往前一步。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北军的第二路军竟然败了，第二路军在山东督军张怀芝的率领下，从长沙出发后就一路向南追击。大概是张怀芝追得太急了，南军拼死发起了反击，人数更占优势的第二路军竟然吃了大败仗。这一败之后，张怀芝担心自己嫡系受损，怕山东有人夺权，匆匆忙忙就走了。

张怀芝的离开，逼得段祺瑞不得不更加倚重吴佩孚，他几次派遣人到衡阳，劝说吴佩孚继续进兵。只可惜吴佩孚已经铁了心不肯再打下去了，他借口永州等地地势险要、道路难行，需要派遣密探与向导一起查探地形。要等到他们查探明白地形情况之后，才可以继续进军。至于什么时候查探完，自然是吴佩孚自己说了算。

段祺瑞眼看自己说不动吴佩孚，只好将曹锟任命为川、粤、湘、赣四省经略使，希望他能够将吴佩孚稳住。同时，段祺瑞将自己的心腹徐树铮派到了衡阳，让他前往游说吴佩孚。徐树铮到衡阳以后，不但以“北洋一家”等大道理游说吴佩孚，还拿出巨款笼络，并亲自赋诗一首奉承吴佩孚。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用处，吴佩孚已经铁了心不想继续替他们卖命了。因为段祺瑞一直不肯让皖系的精锐部队南下湖南，让吴佩孚感觉他是在借机消灭其他异己部队，当然不愿意再卖命打下去。

6月1日，徐树铮匆匆从衡阳返回了北京，他已经没有办法了。当时吴佩孚是北军诸将中少有的悍将，离了他肯定是不行的，徐树铮只得向段祺瑞建议，让他亲自出面笼络吴佩孚。段祺瑞虽然很早以前就赏识吴佩孚了，但二者之间联系并不多。这一次，段祺瑞不得不亲自给吴佩孚打电话嘉奖，并授予他“孚威上将军”的头衔。由一个国务总理亲自给前线师长打电话，这是非常罕见的，而上将军的头衔一般是各省督军才有的，这也是段祺瑞在向吴佩孚暗示，他已经是“预备”督军了。

只可惜这一切并没有达到段祺瑞想要的效果，吴佩孚不但没有进军，反而在6月15日公开与湘军的谭延闿、赵恒惕等人发表通电，宣布衡阳前线停战，同时响应江苏督军李纯，表示支持南北和谈。吴佩孚这一出顿时让段祺瑞感到措手不及，顿时下不了台了。衡阳之所以能够达成停战，主要还是吴佩孚的幕僚张其锽起了重大作用。张其锽是曾国藩的外孙女婿，曾长期在湖南任职，在湖南拥有非常广泛的人脉。再加上他与谭延闿是同是光绪三十年的进士，两人非常熟悉，有他在其中牵线，双方想要谈得拢自然就简单得多。

吴佩孚之所以愿意停战，除了因为张敬尧夺取功劳的原因外，更为主要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快要结束了。以段祺瑞为首的皖系本就是亲日派系，当初为了西原借款甚至想办法赶走了黎元洪。此前英法等欧美国家无暇顾及中国，皖系自然大占上风。然而随着一战的尾声，英法等国已经重新开始注意到了东方，它们急需扶植代理人对抗皖系，直系自然就是头号人选。

实际上当时桂系和滇系已经将护法军政府的牌子拆了，表示自己愿意服从冯国璋。没了南方护法军政府以后，北洋政府在形式上已经完成了统一，双方和谈的基础已经有了。吴佩孚因为在衡阳停战，在国内名声大噪，逐渐开始超越老上级曹锟，成了直系新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