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当选总统，埃尔多安面临的多重挑战

埃尔多安赢下第三个总统任期。

全文5251字，阅读约需14分钟

新京报记者 栾若曦 谢莲 编辑 张磊 校对 吴兴发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执政之路还将继续下去。

当地时间5月28日晚，土耳其最高选举委员会表示，根据选举初步结果，埃尔多安在土耳其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获胜。

官方初步数据显示，埃尔多安赢得了52.14%的选票，由6个反对党组成的“民族联盟”阵营候选人凯末尔·克勒奇达尔奥卢获得了47.86%的选票。最高选举委员会预计于6月1日公布选举正式结果。

埃尔多安有着保守的政治传统，“掌舵”土耳其20年。他自2003年以来三度出任总理，2014年成为土耳其首位民选总统，5年前超过国父凯末尔，成为土耳其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领导人。如今，埃尔多安的任期又将延长5年。

原本这场选举被外界视为埃尔多安执政期间最严峻的政治挑战，可能成为土耳其的“历史性转折点”。选举结果不仅将决定谁来领导这个有着8500万人口的国家，还将决定这个国家的内部治理与外交政策走向。

在讲话中，埃尔多安表示，今天的赢家是土耳其。“现在是时候放下所有关于选举的争论和冲突，团结起来实现我们国家的目标和梦想。”

即便成功赢得连任，埃尔多安未来执政也将面临不小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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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连任

在选举结果出炉前，埃尔多安的支持者已经在伊斯坦布尔开始了庆祝活动。他们聚集在塔克西姆广场上，高举着土耳其国旗，并呼喊着埃尔多安的名字。

最终的结果也未令他们失望。当地时间5月28日晚，土耳其最高选举委员会宣布，埃尔多安在土耳其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中获胜。

确认第三次当选总统后，埃尔多安在社交媒体上写道，“随着土耳其的伟大胜利……让土耳其的世纪开始吧！”美联社指出，土耳其位于欧洲和亚洲的十字路口，还在北约中扮演着关键角色。选举结果的影响将不只影响土耳其，第三个任期将使埃尔多安在国内和国际上拥有更强大的影响力。

在这次选举之前，民意调查数据显示，这将是埃尔多安面临的最艰难的一次选举。

一方面源于埃尔多安自身。今年年初，土耳其遭遇了极具破坏性的大地震，有声音指责埃尔多安政府反应不力以及未能有效执行建筑法规，导致数万人丧生。经济方面，土耳其通货膨胀飙升，民众生活成本上涨问题也日益严重。

另一方面，6个反对党组成“民族联盟”阵营，联合推出候选人克勒奇达尔奥卢向埃尔多安发起挑战。竞争如此焦灼，多家民调公司都预测即便土耳其大选拖入决选，克勒奇达尔奥卢也会以微弱优势领先。

事实并非如此，土耳其大选第一轮的投票率高达近89%，虽然埃尔多安没有获得彻底的胜利，但他仍是首轮投票中最受欢迎的候选人。即便面临多重危机，多数民众也将埃尔多安看作唯一有能力解决问题之人。

▲当地时间5月28日，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对支持者发表讲话。图/视觉中国

“当然了，在过去的20年里，有好有坏。”伊斯坦布尔的一家商品店铺老板艾哈迈德·戈卡亚（Ahmet Gokkaya）对半岛电视台表示，“我们已经看到了他对这个国家所做的一切，我们现在不应该抛弃他。”

埃尔多安的执政优势帮助他在首轮投票中取得了领先。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田文林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这场选举相当于土耳其民众对埃尔多安的一次“信任投票”，从首轮结果可以看出，大多数土耳其民众对埃尔多安20年的执政总体上还是持肯定态度。

值得注意的是，在两轮投票间隔的14天里，竞选的重点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半岛电视台指出，第一轮投票后，随着民族主义选票的增加，选举议程明显已经从备受打击的土耳其经济和震后救援工作，转移到如何应对“恐怖主义”和难民问题上。

在整个竞选期间，埃尔多安一直对“恐怖主义”组织发表强硬言论，誓言将其“粉碎”，将安全问题放在议程的重要位置，吸引了不少民族主义者的选票。另外，埃尔多安还表示在叙利亚北部实施住房项目，预计将遣送100万叙利亚难民回国。

针对竞选议题的转变，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研究员余国庆对新京报记者解释道，土耳其选民本身也清楚，经济问题将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无论哪个领导人上台都不会对目前的困境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各个政党都在打“民族主义倾向”的牌，而埃尔多安在反恐及安全问题上尤为强硬，议题风向的转变也让他获得一定优势。

被淘汰的“第三名”候选人锡南·奥安宣布支持埃尔多安，也起到了一定分票作用。田文林表示，奥安的支持几乎让埃尔多安的获胜没有悬念。另外，获得对手的支持也使得埃尔多安的执政基础得到了一定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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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长到总理

埃尔多安1954年2月出生于土耳其里泽省（Rize）一个贫困的保守派穆斯林家庭，他的父亲是土耳其黑海海岸警卫队的一员。埃尔多安13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决定搬家至伊斯坦布尔，以给自己的五个孩子更好的生活。

年幼的埃尔多安非常有想法。他用父亲给自己的零花钱买明信片，然后在大街上二次出售。他还会通过卖柠檬汽水和芝麻包给自己赚取更多的零花钱。

在教育方面，埃尔多安自小接受的是伊斯兰学校教育。高中毕业后，埃尔多安进入伊斯坦布尔马尔马拉大学就读，获得了管理学学位。少年时期，埃尔多安还曾是一名半职业足球运动员。

埃尔多安很早就进入了政坛。1976年，22岁的埃尔多安加入了土耳其全国学生联盟，同年成为土耳其民族救赎党青年分支的负责人。土耳其民族救赎党时任党魁是纳杰梅丁·埃尔巴坎，他于1996年短暂上台出任总理，也被认为是埃尔多安的政治导师。

▲当地时间2023年5月13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名执政的正义与发展党支持者手持一本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书参加埃尔多安在贝奥卢的最后一次选举集会。图/视觉中国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埃尔多安在伊斯兰主义圈内非常活跃，加入了支持伊斯兰主义的“福利党”（Welfare Party）。

随着“福利党”越来越受欢迎，1994年，埃尔多安成为“福利党”在伊斯坦布尔市长选举中的候选人，并成功当选市长直至1998年。在担任市长期间，他解决了伊斯坦布尔因人口快速增长所面临的诸多问题，例如铺设供水管，解决了城市供水不足问题，还改善了城市污染和交通拥堵问题。

1998年对于埃尔多安非常特别，当年44岁的埃尔多安是土耳其伊斯兰政治运动的一颗“新星”、土耳其的“明星市长”，却因为在公开场合朗诵了一首民粹主义诗歌，被法院判定鼓动种族仇恨，他的市长之路也就此终结。

1999年3月24日，埃尔多安正式入狱服刑。入狱当天，埃尔多安发布了一张专辑，名字为《这首歌不会就此结束》。专辑中收录了七首诗歌，销量超过100万张，是1999年土耳其最畅销的专辑。

在狱中待了4个月后，埃尔多安回归政坛。不过，他所在政党被禁止参与选举，埃尔多安随后于2001年8月创建了一个新的政党，也即如今的正义与发展党。

2002年，正义与发展党赢得土耳其议会多数席位。次年，针对埃尔多安的政治禁令失效，埃尔多安当选土耳其总理，自此开启了持续20年的掌权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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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理到总统

土耳其建国后长期实行议会制，议会第一大党党魁出任总理。埃尔多安领导的正义与发展党于2002年赢得议会选举，此后接连赢得2007年、2011年议会选举。埃尔多安则从2003年起连任三届总理。

2014年，埃尔多安被禁止再次出任总理，他随后转向礼仪性的总统职位。这是土耳其首次举行总统直选，埃尔多安在第一轮投票中就以超50%的得票率胜选，成为土耳其首位民选总统。

埃尔多安毫不掩饰他改革总统制的雄心，不满足仅担任一个“虚职”。他当时就公开表示，不会遵循传统上总统保持中立的立场，希望让总统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2016年，正发党正式向议会递交了宪法修正案。2017年，土耳其通过修宪公投，总统将同时成为土耳其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埃尔多安将国家大权握在手中。2018年，埃尔多安以52.59%的选票赢得连任，继续出任土耳其总统一职。

“许多人将土耳其推行总统制看作埃尔多安个人的扩权，但实际上这也是土耳其政治改革的一种方向，需要国家元首获得更大的行政权力，从总统制推行的这五年来看，还是产生了一定效益。”余国庆认为。

▲当地时间2023年5月14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投票站内，选举官员正在为土耳其议会和总统选举发放带有总统候选人照片的选票。图/视觉中国

回顾过去20年，埃尔多安执政的第一个十年被认为是拥抱改革的10年。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在此期间，埃尔多安放松了军队对于国家的管控，推动了女性和少数族裔权利的进步。他优先考虑大型基础设施建设，推动土耳其现代化，带领国家实现了经济上的飞跃，中产阶级规模大幅扩大，数百万人脱离贫困。作为一名“改革者”，埃尔多安赢得了国际赞誉。

但在后一个10年中，情况开始发生变化。半岛电视台指出，尤其是在2013年土耳其反政府抗议运动和2016年发生未遂政变后，许多批评人士认为，埃尔多安正在采取越来越专制的政策，加剧了土耳其的两极分化。

2016年的军事政变，可以算得上是在埃尔多安执政20年间“最为惊险的时刻”。根据事后埃尔多安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回忆，他当时正与家人在海滨城市马尔马里斯度假，当天深夜接到报告，称伊斯坦布尔、首都安卡拉和其他城市出现“异动”。在下属建议下，乘坐飞机转移至安全地方，离开几分钟后，支持政变的军人冲入了他下榻的酒店。“如果多留10分钟，可能就没命了。”

随后，埃尔多安回到伊斯坦布尔，控制住了局面，称“这是一场叛乱，他们将为背叛土耳其付出沉重的代价”。数千名被控与政变阴谋有关联的人被捕，数万名在学校、警察部门和其他机构工作的人被解雇。当时有批评人士指责埃尔多安利用这次未遂政变大规模“清算”反对派和异己人士。埃尔多安回应称，当局必须做“正确的事”。

整体评价埃尔多安的执政生涯，余国庆表示，土耳其出现执政20年的“政治强人”也有一定历史背景。在新的国际社会环境下，尤其是全球地区问题突出的情况下，强势政治家相对较容易站稳脚跟。“无论如何，埃尔多安是继土耳其国父凯末尔后，对土耳其极具影响力的政治人物。这一历史定位应该是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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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挑战

事实上，无论是谁赢下这场选举，他将面临的局面都十分棘手。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土耳其是世界第19大经济体，但自2018年以来，土耳其一直深陷经济危机之中，土耳其货币里拉汇率大幅下跌，通货膨胀严重，去年11月通胀率高达84.39%。

埃尔多安坚持采取非传统的货币政策，维持低利率，通过信贷繁荣和需求刺激来支持经济增长。据彭博社报道，自2021年12月以来，土耳其央行已经花费了超过1770亿美元来支持里拉。土耳其通胀研究小组（ENAG）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4月土耳其的物价同比上涨105.19%，与年初相比上涨了近三分之一。

美国信用评级机构惠誉评级（Fitch Ratings）指出，土耳其试图稳定里拉汇率导致外汇储备减少，并预测下一届政府将面临困难。“无论谁获胜，下一届政府将面临一个极具挑战性的经济背景，其特点是外汇需求被压抑、里拉承压、经常账户赤字庞大，国际储备不断下降，通胀居高不下。”

按照埃尔多安的经济思路，他承诺将继续推行非传统的经济政策，包括在恶性通货膨胀和生活成本危机的情况下保持低利率，他的目标是在2023年将通货膨胀率降至20%，在2024年降至10%。而不少经济学家担心，在此政策下，土耳其经济危机将进一步恶化。

“低利率不仅是埃尔多安本人的偏好，也是伊斯兰国家的基本金融政策。”余国庆指出，预计埃尔多安低利率的立场仍会维持下去。他或通过进行大型基础设施建设、加大政府投资力度等方式刺激经济，在一定程度上控制通货膨胀，不至于如“脱缰野马”般飙升。

▲当地时间2023年5月22日，土耳其哈塔伊，地震后的破坏概况。图/视觉中国

此外，土耳其还面临着灾后重建问题。今年2月，土耳其南部发生强烈地震，造成超过4万人死亡，超过8.4万栋建筑倒塌、严重受损或急需拆除。

埃尔多安承诺将为地震幸存者提供期限为20年、宽限期为2年的住房贷款。政府还计划在受地震袭击的省份建立重要的国防工业生产设施，并在当地建造65万套新公寓，并承诺在一年内交付31.9万套。

成功连任后，埃尔多安未来的外交政策也备受外界关注。据土耳其“haberler”新闻网报道，在第二轮投票之前，埃尔多安批评西方媒体在选举前大肆炒作相关议题，试图操纵舆论。“原因是，西方不喜欢土耳其。”

余国庆指出，从国际环境来看，西方和土耳其的关系可能会进入新的紧张阶段，但由于土耳其仍是北约成员，因此不太可能完全切割与西方的各种政治经济联系。

埃尔多安未来5年执政的另一个不确定性源于他自身的健康情况。当地时间4月25日，埃尔多安在接受当地电视台的现场采访期间因身体不适而突然中断直播。长时间停顿后，埃尔多安恢复直播，说自己得了胃肠性感冒。

“即便成功赢得连任，埃尔多安的身体状况是否能支撑他完成非常繁重的行政工作，可能也需要画一个问号。”田文林补充道。

值班编辑 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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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 文部分首发自新京报公号“外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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