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加拿大院士西蒙温切斯特：重大科技进步应向全世界开放

今年以来，科技领域的进步层出不穷。人工智能技术产生突破，国内科研院所、AI公司发布多个大模型；C919进行了商飞首秀，展翅迈出了挑战波音与空客双头垄断的第一步。

对于国际和国内的科技发展，6月3日，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对加拿大皇家地理学会院士西蒙温切斯特进行了专访，温切斯特在科学史上著述颇丰，对于科技发展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有着独到的思考。

温切斯特认为，人类社会必须对人工智能技术的监管达成共识，因为目前处于人工智能发展的“重要时刻”。在科学研究上，国际合作强于竞争和限制，重大科技进步应该向全人类开放。此外，他对中国研发出C919表示祝贺，认为C919将加强航空领域的国际合作。

加拿大皇家地理学会院士西蒙温切斯特 受访者供图。

人工智能处于发展重要时刻 急需监管 C919将加强航空领域合作

新京报贝壳财经：你怎样看待今年以来火热的人工智能领域？

西蒙温切斯特：我认为我们必须认真考虑对人工智能的监管，很明显我们现在正处于人工智能技术的爆发点上，我们似乎是在过去的6个月里突然意识到人工智能的危险的。我虽然不赞成过多的监管，但你看看美国没有管制枪支后发生的街头悲剧。我认为人工智能等一些相关技术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控制范围，我们必须就此达成共识，现在是对人类社会非常重要的时刻。

在动画电影《机器人瓦力》中，人工智能发展起来后，人类变得肥胖和懒散，只会躺在床上喝液体饮料、看高科技电视，这就是依赖过度节省劳动力的设备的后果。不过在另外一个层面上，人工智能也可以变得有益，我们可以让AI起到“为大脑浇一盆冷水”的作用，让我们不必考虑一些不需要知道的东西，以便让我们用更多精力来进行更多有益的思考——我们不必记住重庆的人口数量、韩国的首都名称或者钠的原子量有多少，我们可以像几千年前的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一样，只思考重要的事情，比如生命的意义，这样我们可能会在21世纪诞生更多伟大的人物。

新京报贝壳财经：中国国产大飞机C919近日进行了商飞首秀，你怎样看待C919？

西蒙温切斯特：我要向你们表示祝贺。其实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中国公司一直是飞机零件的供应商。很久以前我曾去过黑龙江，参观过一家为爱尔兰飞机供应机翼的公司。现在，中国造出了一架全新的喷气式飞机，相信未来我会在其他国家的航线上看到C919。如果C919售价更便宜、飞行更高效、碳排放量更低，我相信外国航空公司也会购买C919，这将会加强航空领域的合作。

新京报贝壳财经：一些最前沿的科技产品往往存在着各式各样的技术保护或贸易管制，你如何看待这一现象，技术保护是有利于人类的科学发展还是不利于科学发展？

西蒙温切斯特：如果这是为了商业利益，并且研发相关技术的公司属于自费研究，那么专利保护是件好事。但是，我认为重大科技进步，比如对撞机、大型望远镜、太空探索项目，或者由纳税人资助的研究，应该向每个人开放，应该向全世界开放。

目前的问题在于，美国方面一些党派人士比较害怕中国，认为中国是一个威胁。我本人去过很多次中国，从任何意义上来看，我都不觉得受到过中国的威胁。我认为，如果每个人都像以前一样分享信息，世界就会变得更好。比如中国发明的纸现在全世界都在用，所以我认为美国需要减少一点偏执。目前，中国在芯片领域受到了美国的制约，但我认为中国未来毫无疑问会在尖端芯片生产方面取得成功，我希望目前的贸易管制不要持续太长时间，相比竞争，我们更需要合作。

机械制造已经走到追求精确的极点 但科学研究没有极限

新京报贝壳财经：在你最近出版的书《追求精确》里，你回顾了科学史上从公差0.1到公差10的负35次方，这一追求极限之路。请问在你看来，追求精确的精神与科学有着怎样的关系？

西蒙温切斯特：追求精确与科学有着非常亲密的关系，没有人想到1776年，瓦特的第一台蒸汽机开启了工业革命，今天我们制造的一切，无论是iPhone、喷气式发动机还是一把椅子，都需要精确的制造，而这一切都源于瓦特制造第一台蒸汽机汽缸时，如何阻止蒸汽泄露的努力，在这一努力中，精确度被缩短到了一枚英国硬币的厚度，大约是人们一周指甲生长的长度。

现在，我们追求的精确度已经缩小至10的负35次方，我认为我们已经达到了机械领域追求精确的极限，在这样的限制下，我们的材料已经无法再更精确的加工了，从1776年开始，我们已经抵达了这段追求精确的旅程的终点。

不过，在科学教育上，追求精确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机械的精确度可能有极限，但我们的追求没有极限。而且在极小物质的研究上，中国走在世界前列。我认为美国对中国在科研方面的限制是一个非常短视的行为。

作者：[英]西蒙·温切斯特（Simon Winchester）

出版时间：2023年5月

出版社：湛庐文化/中国财政经济出版社

新京报贝壳财经：你曾在书中提到，历史上军事应用推动了科学发展，并将之称为“阴暗面”。你怎么看待军事应用与科技发展的关系？

西蒙温切斯特：显而易见，“阴暗面”最大的主题就是制造核武器，如果说我们出于军事目的造出了原子弹，我想大多数人都会同意这一观点。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制造出原子弹，但如果早期科学家意识到对核能的研究是被用来制造武器的，有什么人能阻止人类这么做吗？坦率的说我不清楚。

另一个军事科学研究的例子是，几年前，人们发现人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像一个小电池，细胞能发送编码信号，并产生约70微伏的电。对此，美国方面有组织开始研究细胞电流传递的代码是什么，是否能破解这些代码或改变电信号，在南加州有一项研究旨在研究是否能在士兵大脑中放置电极，以让他们更精确地开枪，成为更好的狙击手，这就是一个科学研究被“黑暗面”劫持的例子，这是件好事吗？我认为这是一个很糟糕的事。我赞成航天机构研发韦伯太空望远镜，赞成中国的探月计划，但我不赞成把科技用在武器制造上。

新京报贝壳财经：公司生产产品有高端化和大众化两个路线，你如何看待这两个不同的路线对科技发展和社会的影响？

西蒙温切斯特：我可以举例说明，劳斯莱斯的创建者亨利罗伊斯与福特汽车的创建者亨利福特同年出生，劳斯莱斯和福特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决定制造“完美的机器”，但他们的汽车贵得令人难以置信，很多人买不起，而后者决定制造出好并且价格合理的汽车，让每个人都买得起。相比之下，福特汽车对社会的影响要大许多，而劳斯莱斯多年以来制造的仍是非常精密的汽车，也对科学技术产生了影响。

实际上，随着科技的进步，汽车也逐渐开始转变，比如埃隆马斯克的特斯拉等高科技电动汽车的出现，这是社会正在改变和科技正在进步的例子，高端化和大众化二者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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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罗亦丹 编辑 岳彩周 校对 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