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克重镇武昌：太平天国开启崭新的征程

临敌而不知兵

1852年11月，太平军历时八十一天，久攻湖南省城长沙不克，旷日持久的消耗战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开始突显。天王洪秀全、东王杨秀清等人开始酝酿战略转移，并初步制定了向西北用兵，经益阳而夺常德，再由荆、襄北上，谋取河南问鼎中原。

长沙撤围第一步：由湘江东岸撤往西岸

从太平军长沙撤围开始，腐朽昏聩的清政府各级官员和孱弱不堪的绿营兵勇，就在湖南境内联袂上演了一出出荒唐的闹剧。

首先，湖南境内，号称十万清军，竟然对太平军的行军动向和战略意图一无所知，太平军11月30日星夜撤出长沙，12月1日，清军才发现城垣外围空虚，等守军查明太平军大部队确实已经离开，围城困境虽解，却又不知其所踪，“将帅闻报，皆愕且惧，无敢言贺”。其后，太平军陆续攻占宁乡、益阳、乃至重镇岳州，湖广指挥系统始终后知后觉，疲于应付。

其次，从战区最高指挥官，钦差大臣兼湖广总督徐广缙而下，包括湖南巡抚张亮基、广西提督向荣、总兵和春直至各州县基层官员，普遍对太平军存在畏惧心理，导致在湖南境内追击太平军期间，清军要不就畏惧不前，拖延时间，要不就刻意保持安全距离，衔尾远吊，完全不能对太平军构成实质威胁。

最后，清朝高级指挥官对战场态势和后期发展，盲目自信和过于乐观。8月太平军攻打长沙时，湖北巡抚常大淳就考虑以岳州为中心，加强两湖边界防御，署提督双福却安慰道：“湖南多险，且阻洞庭，粤匪不下长沙，能飞渡耶？”随后太平天国大部队长沙撤围后不知所踪，徐广缙又判断太平军将士“生长炎荒，畏寒喜暖，将来仍必回窜，断不北行”。

未战已先气馁，临敌而不知兵，试问这样的清军又怎么是羽翼渐丰、气势如虹的太平军的对手？

得舟辑之利而趋岳州

清军一系列的“猪队友”和“神助攻”，加上太平军行动果决，进军迅速，从11月底放弃长沙开始，在湖南境内攻城掠地，队伍人数不断壮大的同时，钱粮、衣物、军械、弹药都得到了很大程度的补充，而攻克益阳甚至还获得了大批商、民用舟船，大量水手船工也加入太平军之中，从而使蓑衣渡损失殆尽的水上力量又重新蓬勃发展了起来。

面对意外收获，杨秀清大喜过望：“此天父赐也，违天不祥，当改道出洞庭，进图岳州。——即得舟楫之利，再经陆路由西北而取承德，显然已不是最佳方案，若沿资江直下洞庭，循湖疾取岳州，一路顺流而下，便捷异常。

战场态势，瞬息万变，面对外部环境的变化，太平军的行军路线进行了及时的调整，不得不说此时的太平天国决策层，在战略指挥上的灵活机动和果断务实，比之清军确实要强出不少。

12月11日，太平军兵临岳州城下，岳州知府廉昌率各级官员望风而逃，城守营参将阿克东阿不仅弃城而走，还隐瞒诈死，成为晚清官场一大丑闻；而协防的湖北提督博勒恭武更是在太平军离岳州还有五里远时，就谎称坠马受伤，率部飞速退回武昌。

在清军丑态百出的同时，太平军兵不血刃攻克重镇岳州，除获取大量军需物资和后勤保障物品外，更重要的，岳州乃是长江重镇，武昌门户，站在岳阳楼下，俯瞰五百里洞庭，太平军将士来不及体会范仲淹笔下“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的景象，又开始马不停蹄的奔向更广阔的天地。

下一站，湖广首府——武昌

屏息以待雷霆

攻占岳州后，太平军决策集团因势利导，制定了攻占武昌的计划。12月16日，太平军水陆并举，向武昌进发。

水路由黄玉昆、林凤祥、李开芳和罗大纲率领，携带资重、粮草和随军人员，经湘江过洞庭，沿长江顺流而下，千帆竞发直指武昌。

陆路分五千人马留守岳州，抵御追击的清军，其余则由洪秀全和杨秀清亲自统领，由于在岳州组建了骑兵，因此也大大提高了部队的整体行军速度。

值得一提的是，太平军最早从13日开始陆续撤军，至16日后队全部撤离。而清军速度最快的向荣部队，也是17日抵达岳州空城后，方才确认太平军已经离开。

岳州与武昌仅600里之遥，清军无论水陆，防守兵力都相当薄弱；陆上仅蒲圻、咸宁驻防了几百兵勇，根本无法对太平军数万人马形成威胁，而庞大的水师一入长江，在宽阔的河道之上，更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而由于军队被大量抽调到湖南镇压太平军，因此湖北巡抚常大淳此时于武昌城内仅有几千兵勇驻防，自保尚嫌不足更遑论分兵增强岳州至武汉的防御。

现在，太平天国数万之众由岳州向武昌逼进，声势浩大且行动迅速，常大淳既无援兵也乏对策，九省通衢，华中重镇武昌，业已危在旦夕。

当湖广总督徐广缙终于得知数万太平军兵临武昌城下时，发出“屏息以待雷霆”的哀叹，这也是此时大多数湖广清军坐以待毙心态最好的写照。

山雨欲来风满楼

12月14日，湖北巡抚常大淳得知岳州失守，提前将武昌城外所有关隘据点的清军全部撤回城中，16日，通知三日内将武昌城十丈之内所有民房尽数毁掉，民众故土难离，请求宽限几日，谁知常大淳尽然在19日半夜焚毁民房，众多无辜居民于梦中葬身火海，剩下更多的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百姓，怀着对常大淳无限的愤恨，纷纷加入到几日后抵达的太平军行列之中。

12月22日辰刻，太平军水师“扬帆徐徐顺流东下，须臾尽泊（武昌）对岸鹦鹉洲”。

当日即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了与武昌一江之隔且防守几乎形同虚设的汉口、汉阳两镇，同时于12月24日开始，用铁索连接船只，在长江天堑上构筑浮桥两座，一座由汉阳鹦鹉洲至武昌白沙洲，一座由汉阳南岸嘴至武昌大堤口，25日浮桥竣工，汉阳与汉口江面之上形成畅通无阻之势。

12月23日，陆路的大队人马也抵达武昌，驻扎城东钵盂山、洪山、小龟山、紫荆山一带。

此时，太平军水师已取得江上的绝对控制权，于水上威胁武昌城东的文昌、平湖、汉阳各门，而武昌东面的武胜、忠孝、宾阳、中和、保安、望山等六门，又被太平军团团围困。

至此，太平天国以优势兵力对湖广首府武昌城形成水陆合围。

同样是进攻省会，这一次对武昌的合围，与此前太平军围攻广西桂林和湖南长沙时，情况已大为不同。桂林、长沙因太平军兵力有限，没有形成对城垣的完全包围，这就使守城清军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从其他方向源源不断的补充兵员和粮草，而太平军只能是城南一面用兵，大大降低了攻坚的效果和延长了进攻时间，最终都没有取得最后的战役胜利。

而此时太平军兵多将广，攻城器械、弹药、粮草都相当充足，反观清军这边，城内军民共计十余万人，每日的生活消耗是一个巨大的数字，而武昌已成孤城，后勤补给和物资保障都无从谈起，常大淳等人坐困孤城而又胆怯畏战，在消极防守的同时，只能将所有希望都托付在即将赴援武昌的向荣身上。

可笑的是，提督向荣12月24日终于抵达武昌城郊，但出于惧怕心理，又进而复撤，退守到更远的柏木岭驻扎。

武昌攻防战

12月26日凌晨，大雾锁江，太平军趁着夜色，发起对武昌的总攻，攻击部队“皆涂面，竖雉羽”，借助云梯从攀城垣而上，守城清军暗夜浓雾之中，见到大批花脸还插着鸡毛的“怪物”从天而降，先是大惊失色，疯狂后退，反应过来之后展开了顽强的反扑，枪炮齐发，并借助巨石、滚木等器械猛击攻城的太平军，战至日出时分，太平军第一次攻坚失利。

从27日开始，太平军拿出围攻桂林和长沙时使用的“利器”——“穴地攻城”。而当天，驻扎在柏木岭的向荣，也终于鼓足勇气，开始向太平军发起进攻。

太平军一面依靠早前被清军丢弃的城外营垒和炮台，在外围阻击向荣部队的靠近，一面从武昌城东面城墙外开始挖掘隧道，常大淳得知太平军正在挖掘隧道，急忙在城墙下挖深坑，当中放置大缸，让目盲之人卧于其中，日夜监听。一旦发现动静，即派死士“搥城而下”，干扰、破坏太平军的挖掘进度，但屡屡遭到城外掩护部队的还击，未能奏效。

1月7日，向荣部队兵分两路攻击太平军外围据点，其中和春部攻下据城东仅里许的洪山和双峰山，但因清军内部矛盾重重，和春害怕孤军深入，最终向荣大部队移营洪山，此时援军与武昌城已非常接近。

外围的太平天国部队除了加强近城阵地的防御，土营更加快了对地道的挖掘。

考虑到武昌东、南、北三个方向都成了拒援战场，不能完全保证开掘隧道的安全，遂将穴地重点放在西线滨江的文昌、平湖门外。

城外向荣部队的迁延不前，以及城内常大淳、双福等人的临阵畏战，给了太平军顺利挖掘地道的机会和时间。

1月11日，从数里远外开始挖掘的三条巨大地道已经直达文昌门下，太平天国“穴地”工程告竣，土营（工兵营）士兵将上千斤炸药置于棺材之内，运到隧道尽头，将引线放于竹筒之内，延伸出洞口，攻城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

武昌九城唯一仅存的“中和门”

1月12日，大雾伴着细雨降临武昌城，在城内守军防备最为松懈的凌晨，洪秀全、杨秀清一声令下，三条地道同时爆发出巨响，文昌门城墙瞬间炸塌二十余丈的缺口。

东王杨秀清是这场攻坚战的总指挥，林凤祥为前敌指挥，李开芳、罗大纲、吉文元、朱锡琨等率水陆雄师参加攻城。

此时常大淳安卧衙斋，双福也在公馆酣梦，6000清军也都沉浸于梦乡，刹那之间，无数太平军在林凤祥的带领下由城垣缺口处蜂拥而入，守军根本来不及反应，武昌城已经失陷。

入城之后，巡抚常大淳自缢而死，提督双福死于乱军之中，并在全城对普通清朝兵勇进行轮番搜索和清剿，但杨秀清一再强调——“官兵不留，百姓不伤”，城内并没有出现滥杀无辜和哄抢破坏的情况，这一政策不仅维护了武昌城的稳定，也树立了太平军仁义之师的正面形象，吸引了更多的普通老百姓加入到太平军之中。

太平军首次攻克武昌，战略意义及其重大，首先，武昌是太平军军兴以来占领的第一座省城，而且占据武汉，打开了长江中下游的门户，使太平天国终于可以以此为发力点，高屋建瓴的制定沿江而下，直取金陵的战略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