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日夜兼程，“河南小麦抢收战”实录

自今年5月25日起，河南多地遭遇严重的“烂场雨”，原本金黄的麦田发芽霉变，麦收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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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 王嘉宁 摄影报道 李照 陈亚杰 文字报道 编辑 刘晶 张湘涓 校对 刘越

5月中下旬，中原大省河南自南向北进入麦收时间，往年这个时节，麦田应该换上“治愈”的金黄色，然而自今年5月25日起，河南多地遭遇严重的“烂场雨”，原本金黄的麦田发芽霉变，麦收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6月5日，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杜店村，不少麦子已经长出绿芽。

▲6月5日，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杜店村，由于下雨，麦地积水，收割机无法下地作业。

农业农村部小麦专家指导组顾问、河南农业大学教授郭天财等农业专家一直奔波在主产县市麦田调研，“把麦问诊”，指导各地加强后期麦田管理。对于郭天财来说，这是他从事小麦栽培研究46年来遇到发生范围最广、持续时间最长、危害最严重的“烂场雨”天灾。

大自然的农时如此精确。每年的5月22日起，河南小麦自南向北成熟逐步进入收割期。然而，多地天气预报显示，预计收割期前后多有降雨，麦子容易萌动发芽，不少地区的农人只能提前进行“抢收”。

▲6月3日，河南省周口市商水县，高速公路上的电子“助农”宣传广告，一辆货车载着收割机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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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里终于来了收割机。

连续几日阴雨，麦农们都在担心自家麦子，幸得雨停了。今年镇上收割机不多，麦农有些急，隔壁村的“经纪人”联系了去年合作的收割机，收割机连夜六十多公里赶来，麦农的心才放了下来。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收割机师傅李帅航跳上收割机尝试运行。刚刚因一个弹簧断裂导致收割机无法正常运行，李帅航和父亲李现平用了约5分钟修复了问题。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民手工割下麦地边缘不方便机械化收割区域的麦子。

机器抵达的当天，从清晨5点开始就一直运转没有停歇。

傍晚6点半，眼看快没油了，收割机手打算开到附近去加油，但麦农们急了。收割机行驶速度慢，来去加油站10公里的路程，至少花费1小时。此外，他们更担心这台好不容易找到的机子被其他村半路“劫走”。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麦地边，村民看着收割机收割小麦。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民带着收割机师傅赶往自己麦地进行收割。

“找移动加油车来。”“那个油价太高亏钱。”“我们跟着收割机一起去加油站，看着他。”最终，麦农们商量着凑了五六个桶，用三轮车把油从加油站拉回来直接倒进收割机。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收割机手往收割机里倒柴油。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民围观夜收麦子。

晚7点30分，100多升燃料被倒进了收割机，“割一整晚没问题了”。

直到晚上近10点，这户麦农的麦子才收完。他赶紧给邻居打电话，告诉他田里有机子，要不要赶紧连夜收割？这天，收割机一直工作到次日凌晨一点。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民在收割机前带路，引导收割机沿着她家麦地边缘开始收割。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麦子从收割机集谷仓中倾泻入转运三轮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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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雨抢收

6月2日下午5点，突然下起毛毛雨，收割机收割的速度也降下来了。还在晒麦子的麦农赶紧冒雨抢收。麦子还没收割的麦农开始焦虑，下地查看自家麦子的情况。天气预报显示，次日还有降雨。

“别下，千万别下，叫俺家这割了麦再下。”大全家的嫂子开始在一旁祈祷，此时收割机正在她家麦田上作业，割完这块地，小路对面还有将近两亩地，“现在这天气，麦子再淋一次雨，就发芽不行了。”

▲6月2日傍晚，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突然飘来一阵雨，麦地里的村民赶紧用布裹住身体挡雨，不远处，收割机还在工作。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雨中，村民收拾晾晒在路上的麦子。

收割机要转到对面左边的一块地继续割大全家的麦子，但是跟其他户人家因为谁家先割起了些争执。最终，大全家让步了。

“等了半天了，俩小孩（两个小孙子）自己在院子里呢。”大全家的嫂子有些生气了，旁边的村民劝道，“先回家吧，一会儿先给你割。”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雨中，收割机抛锚。

虽然都想着把自家麦子先割完，但村里人挺团结的。不管谁家的麦地收割，其他村民也会前往帮忙，或是开自己的三轮、拖拉机转运粮食，或是帮忙推陷在地里的三轮。尽快收割完麦子是全村人“同一个心愿”。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民整理刚收割下来的麦子。

当地麦农介绍说，这里位于南阳北边，麦子熟得比南边晚一些，下雨那几天，麦子还没成熟，受到的影响比较小。麦农看着从卸粮管倾泻出来的麦子，麦子发芽的不多，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露出了笑脸。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村民检查麦子质量，当看到麦粒质量不错时，他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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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麦”路上父与子

李帅航开着收割机在地里打转，他要先在麦农的带领下厘清一家麦地的范围，然后收割机走回字形，一圈圈地转。每割两三亩地，就出一次麦子。麦粒顺着卸粮管从粮箱里倾泻出来，流进麦农的拖拉机或者小三轮里。

来自邯郸的李帅航今年25岁，高高瘦瘦，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开收割机时眼睛会一直盯着麦穗，专注认真。在收割机外，和他打配合的是他的父亲，今年50岁的李现平。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李氏父子准备收割麦子，一处麦地边，村民用木棍支起电线以便收割机通过，但是由于路面和麦地落差太大，收割机不方便下地，李现平正指挥开着收割机的儿子李帅航。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李帅航开收割机收割麦子。

今年村子里的收割机少，河南省南阳市侯岗村的人都指着李家父子这一台。麦农夸赞李帅航技术好，“麦茬还浅，割得还好，麦还干净。”

有的麦农想讲价，说自家地没那么多亩，李现平就调出手机上关联收割机的App，“这都是卫星量好的。”也有人见他们辛苦，要多给五块、十块，李现平也不愿多收。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收割完一村民的麦地后，村民和李现平结账时讨价还价。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一位村民找到李现平，预约去割她家的麦子。

驾驶室里的李帅航听不到父亲和麦农们的讨论，机器启动时发出沉重的声响和剧烈的震动，他用一个对讲机和车外的父亲联系。收割时，他一手扶着转盘，一手握着控制切割器的操作杆，一直弯着背，头往前探，眼睛盯着切割器下的麦穗。李帅航觉得，割了就给人家割好，麦农半年的辛苦全靠这几天了。

6月2日傍晚6点多，对讲机那边传来李帅航的声音，问附近有没有卫生所，他手腕疼，坐了一天腰酸背痛。但当天没来得及去卫生所，在麦农的催促下，收割机没有停。连续三天，李帅航都是早上5点起床，一直开收割机到次日凌晨。

晚上7点多，收割机坏了。雨也越下越大，剩下还没有收割的麦农见当天收割无望，逐渐散去。

▲6月2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天空下起了雨，李氏父子的收割机抛锚。

▲6月2日晚，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李帅航和父亲李现平在雨中抢修收割机。

李帅航本想将车子开到村里，但刚到地头，车子就不动了。麦农拿来了防水布、发电机。李帅航将防水布盖在车上，防止雨水进机芯，打开车盖，负责收割机前进的两条带子全都断了。

6月3日凌晨0点16分，除了村子北边的二十多亩地，全村的麦子就都收割完了。村里人找来在北京做过大厨的村民，熬了一锅肉给李家父子，他们也终于吃到了“当天”的第二顿饭。

▲5月31日，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一天的工作完成后，李氏父子在村民家吃饭。

▲6月3日凌晨，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结束工作的李家父子洗了把脸。

李现平不善言辞，但也会嘿嘿一笑，说，“不是我夸自己儿子，他真的挺孝顺的。”李帅航的话更少，但收割完他会让父亲上车歇着，“别干了，等会儿我来收拾。”

每年5月中旬，他们找来板车，将收割机拉到湖北襄阳，然后一路向北，经河南、河北，至内蒙古，一直到将近10月，收完麦子，才回到家乡。这近五个月里，收割机是他们谋生的工具，也是他们在路上的家。在他们身上，是许多“麦客”的缩影。

▲6月1日凌晨，河南省南阳市方城县侯岗村，李现平在一户村民家屋外的空地上搭起了帐篷，李帅航则睡在收割机驾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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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程度保护种粮农民利益

根据河南省农业农村厅发布的数据，截至6月9日17时，河南全省已收获小麦8141万亩，约占全省种植面积的95.5%。6月11日，河南省8500多万亩小麦机收作业收官，麦收基本结束。河南省小麦大规模机收作业自5月30日开始，前后历时13天。

5月30日，《河南日报》发布消息，经省政府专题研究决定，省财政紧急下拨资金2亿元，专项用于小麦烘干，确保小麦质量、确保颗粒归仓、确保农民收益。据央视新闻，截至6月7日16时，河南省共确定745个定点收储库点，挂牌敞开收购受损小麦，最大限度减少农民损失。

夏收之后，秋作物播种马不停蹄拉开了序幕。郭天财告诉新京报记者，这次“烂场雨”虽然对小麦生产造成了一定损失，但增加了土壤墒情，对夏播作物趁墒抢时播种非常有利。郭天财说，麦收后各地要抓住土壤墒情充足的有利条件，抢时种足种好秋作物，努力实现“以秋补夏”。

值班编辑 古丽 李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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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部分内容首发自新京报公号“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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