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17岁男孩之死引发的骚乱

在法国，开车违反交通规则，可能得到的不是一张罚单，而是一颗致命的子弹。

当地时间6月27日上午，一名17岁男子在巴黎郊区楠泰尔市因违反交通规则被法国警方拦下，随后未遵守警方停车命令，被枪击身亡。

该男子名叫内尔（Nahel）。按照警方的说法，他们最初认为内尔将开车向警方驶去，意图伤害他们。但警方的解释未能平息民众的愤怒。当地时间6月27日晚，枪击事件引发巴黎郊区出现一系列抗议事件，抗议者与警方爆发冲突。

如今一名涉事警察已被拘留调查。此次枪击事件还引发了法国民众对于警方执法方式的质疑。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内尔是法国今年第二个在截停检查时被警察枪击身亡的人。2022年，在法国的截停检查事件中，警察枪击民众共造成13人死亡，创下历史新高。

抗议者烧毁40多辆汽车

当地时间6月27日上午，内尔开着一辆租来的黄色汽车，载着两个人，经过巴黎郊区楠泰尔市，但由于违反了交通规则，被两名警察拦下。

事情从这里开始急转直下。根据一段经法新社证实过的现场视频显示，当时两名法国警察站在汽车旁边，其中一人用武器透过车窗对准司机，视频中有一个声音说，“子弹会打中你的头”。当汽车启动试图离开时，突然出现一声爆炸声，汽车一下子冲出去几十米，撞到附近的人行道上。

尽管急救人员试图在现场抢救内尔，但他最终仍不治身亡。车上的另外两人，一个被警方问询后释放，另一个当场逃跑。

警方对开枪行为进行了辩护。巴黎警察局长洛朗·努涅兹（Laurent Nunez）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当时这名男子拒绝听从警方指挥，警察才开了枪。“这辆车先是拒绝服从指令，随后被堵在了车流之中，两名警察再次试图控制这辆车，但司机重新启动了汽车，想要离开。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警察才使用了武器。”

这番解释受到了内尔家人的反驳。内尔的家庭律师亚辛·布兹鲁（Yassine Bouzrou）指出，虽然仍需要等待最终的调查结果，但网络上流传的视频清晰地显示了一名警察冷血地杀害了一名年轻人。内尔家人已经因警方声称内尔试图开车撞倒警察的言论，起诉他们撒谎。

当地时间2023年6月27日，法国楠泰尔，一名消防员走过一辆被抗议者烧毁的冒烟的汽车。图/视觉中国

另一名代表内尔的家庭律师詹妮弗·坎布拉（Jennifer Cambla）对法国当地媒体表示，没有什么能证明所发生的事情是正当的，她将这起枪击案件形容为一场“处决”。

枪击事件也挑动了当地社区居民的神经。《纽约时报》指出，在郊区地区，警察和居民之间的关系往往充满了不信任，枪击事件就此点燃了居民长期积蓄的愤怒。

“人们对警察的暴力行为普遍感到失望。”当地时间6月28日，29岁的索菲亚·伯库凯切（Sofia Berkoukeche）表示。伯库凯切在巴黎郊区楠泰尔市居住了将近10年时间，“这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当地时间6月27日晚，巴黎郊区多地出现一系列暴力抗议活动。抗议者点燃了汽车，还向警察投掷石块和烟花，警察则以催泪瓦斯予以回应。抗议者烧毁了40多辆汽车，20多名警察受伤。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当地时间6月29日，法国当局表示，抗议活动已经进行了两晚，目前已逮捕了150多人。

抗议活动还有进一步持续的迹象。“来吧，我请求你们。”内尔的母亲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布的一则视频中说道，呼吁大家加入为内尔游行的行列。

法国警方派出更多警力避免骚乱升级。据英国《卫报》报道，当地时间6月28日下午，法国政府向巴黎及其他大城市住宅区增派了2000名警察。

马克龙称枪击事件“不可原谅”

面对民众的愤怒情绪，法国官员纷纷发声谴责枪击事件，并呼吁民众保持冷静，警告骚乱活动不要蔓延至法国各地。

“我们有一名青少年被杀，这是难以解释和不可原谅的，没什么能证明这名青少年的死亡是有正当原因的。”法国总统马克龙说道，“我们需要冷静，正义才能得到伸张，我们需要各地保持冷静，我们不想看到局势进一步恶化。”

当地时间6月29日，马克龙主持了一次危机小组会议，讨论该枪击事件和随后的抗议活动。马克龙在会议前对记者表示，“我们看到了针对警察局、学校、市政厅等机构的暴力活动，这些行为是不合理的。”

马克龙作此提醒，或是因为这次枪击事件让他联想到18年前的一幕。2005年10月，在巴黎北部郊区的克利希苏布瓦市，两个男孩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躲进变电站，最终触电死亡，引发了法国各地长达数周的骚乱事件。

当地时间2023年6月28日，法国巴黎，法国政府发言人奥利弗·维兰在爱丽舍宫举行的内阁会议后发表讲话。图/视觉中国

不过，马克龙的言论也引发全国警察联盟工会的不满。全国警察联盟工会发布声明称，警察和任何公民一样，有权被推定为无罪，“马克龙和其他官员在调查结束前，谴责我们的同事，才是‘不可思议’的。”

或许是出于安抚警察群体的目的，法国总理博尔内特意强调了“每天都在现场”的警察的辛苦付出，但她也指出，在视频中看到的行动显然不符合法国警察部队的行动规则。

绿党领袖玛丽娜·通德利耶的批评则更加直白。“法国警察在光天化日之下射杀一名17岁少年。”通德利耶指出，在视频传出前，警方、检察官和媒体都在撒谎，“你能感觉到我们的警察正变得像美国警察”。左翼政党“不屈法国”领导人让-吕克·梅朗雄更是呼吁彻底改革警察队伍。

现行警察制度被质疑“有罪不罚”

此次枪击事件掀起了一场针对法国警方使用致命武力的辩论。《纽约时报》指出，法国2017年变更了一项法律，其中规定，如果警察认为移动的车辆将会对自己和他人的生命造成危险，警方可以开枪。

警察工会认为这项法律可以更好地保护警察，但批评人士指出，该规定太过于模糊，可能会导致不必要的死亡。一些法国左翼议员表示，目前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项法律应该被废除，至少应该被修改。

法国官方也承认，自从该法律通过后，警察对行驶中车辆开枪的情况确实有所增加，但主要原因在于司机拒绝停车。2020年，有2人因拒绝遵守交通拦截指令而被警察枪杀，2021年，上升至3人。

2022年，在截停检查事件中，共有13人死亡，创下历史新高。法国《世界报》指出，其中只有5名警察被起诉。

半岛电视台指出，法国警察经常使用高压、致命执法手段，当地民众对此感到非常不满，甚至认为警方内部有一种“有罪不罚”的文化，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当地时间2023年6月28日，法国楠泰尔，在抗议活动中被烧焦的汽车。图/视觉中国

值得注意的是，路透社指出，根据警方和检察官报告，以及律师文件统计，自2017年以来，在截停检查期间发生的枪击事件中，其中大多数受害者都是非裔或者阿拉伯裔。根据内尔邻居介绍，此次被枪击身亡的内尔也有阿尔及利亚血统。

“总是同样的人，同样的种族，这就是为什么人们都在抗议，这就是为什么全世界都在讨论这件事。”当地居民琳达（Linda）对英国《卫报》说道，如果这个人是少数族裔，或是有移民背景，就会受到不同的评价，有两种不同的司法系统，“这是行不通的。”

目前针对警方的调查已经开始。法国内政部长达尔马宁表示，两名涉案警察中的其中一名已被拘留审问，调查正在进行之中。巴黎郊区楠泰尔市当地检察官也已经对枪击案展开调查。

“我们要为内尔讨回公道。”当地时间6月28日，楠泰尔市市长帕特里克·贾里（Patrick Jarry）在社交媒体上写道，该市经历了其历史上最可怕的日子之一，在随后的冲突中，许多公共和私人建筑更是遭受了巨大破坏，他呼吁民众停止破坏性的恶性循环，通过和平动员的方式，与律师、法庭以及所有秉持正义的人一起伸张正义。

新京报记者 栾若曦

编辑 张磊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