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号背后：人类的深海探索到哪儿了？

1912年4月，“泰坦尼克”号（Titanic）邮轮在首航中与冰山相撞失事，超过1500人遇难。此后，这艘邮轮的残骸静静矗立在大西洋的深处，而这场20世纪最重大的灾难之一也因为詹姆斯·卡梅隆的电影《泰坦尼克号》长期活跃在世人的脑海中。

谁也没想到，一个多世纪后，在沉睡的“泰坦尼克”号残骸附近，会再次发生悲剧。

2023年6月，美国“海洋之门”公司名下一艘名为“泰坦”号（Titan）的深海潜水器搭载着5名成员深入海底，试图潜至“泰坦尼克”号残骸所在地进行观光。“泰坦”号出发不久即失联，后被证实发生了“灾难性内爆”，5名成员全部死亡。

“泰坦”号失事地点就在“泰坦尼克”号残骸附近，也即在海底大约3800米的深处，但这距离海洋已知的最深处相差7000多米。许多专家指出，“泰坦”号的悲剧又一次提醒人类，人类对于海洋仍有许多未知，深海探索的危险性不容忽视。

海底3800米处的“泰坦尼克”号

美国海岸警卫队当地时间6月28日发布声明称，专家们在此前内爆的“泰坦”号潜水器残骸中发现了“疑似人类遗骸”，目前正在对此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当地时间2023年6月28日，加拿大纽芬兰圣约翰，在加拿大海岸警卫队码头，“泰坦”号潜水器残骸打捞出水。图/视觉中国

“泰坦”号的残骸在距离美国马萨诸塞州科德角海岸大约1.45公里、距离海平面大约3800米的深处被发现。这里正是“泰坦尼克”号邮轮残骸过去一个多世纪以来一直深埋的地方。

这不是“泰坦”号首次下水探访“泰坦尼克”号，在此之前，“泰坦”号已有过几次成功的航行。据英国《都市报》报道，“海洋之门”公司自2021年开始推出探访“泰坦尼克”号的活动，此后每年都会组织相关活动。英国《每日邮报》称，此次灾难发生前，“泰坦”号预计至少实施了十次航行。

目前，“海洋之门”公司官网上仍有探访“泰坦尼克”号活动的介绍，上面写道“追随雅克·库斯托的脚步成为一名水下探险家——从下潜至‘泰坦尼克’号残骸开始”。雅克·库斯托是法国海军军官、海洋探险家，被称为“水肺潜水之父”。

“泰坦尼克”号的悲剧发生在111年前。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豪华巨轮1912年4月10日从英国南安普顿出发，目的地是美国纽约。5天后，“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此后长眠于大西洋海底深处。

73年后，人类才确认了“泰坦尼克”号残骸的具体位置。1985年9月1日，美国探险家罗伯特·巴拉徳和法国海洋学家让-路易·米歇尔在北大西洋纽芬兰岛附近海域发现了“泰坦尼克”号残骸。其沉船深度为12500英尺（3800米）。巴拉德2017年在接受福布斯新闻采访时说：“我想我当时确切说的是，‘这鬼东西真的存在啊’。”

1986年7月，“泰坦尼克”号残骸的船头。图/视觉中国

巴拉德试图让“泰坦尼克”号安静地沉睡在海洋深处。据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报道，1986年7月，巴拉德在“泰坦尼克”号残骸上放置了一个匾牌，呼吁人们不要打扰这艘沉船，以纪念逝去的1500余人。

他的愿望没有实现。尽管3800米深的海洋危险重重，但许多人对于亲眼看到“泰坦尼克”号残骸仍抱有极大的热情。此后几十年间，研究人员、探险家以及游客纷纷下水，希望一睹“泰坦尼克”号残骸，参观“泰坦尼克”号甚至成为一项商业活动。

《时代》杂志今年6月援引“海洋之门”公司统计数据称，迄今为止大约250人到访过“泰坦尼克”号残骸所在地。

其中最为人所知的到访者大概是卡梅隆，他曾33次下潜至“泰坦尼克”号残骸附近。2009年，卡梅隆曾对《花花公子》杂志说，他拍摄《泰坦尼克号》电影的初衷就是希望探访“泰坦尼克”号残骸，而非创作一个爱情故事。

“泰坦尼克是沉船中的珠穆朗玛，作为一名潜水者，那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卡梅隆说，“当我听说一些人下潜至‘泰坦尼克’号沉船处以制作IMAX电影，我说，‘我将制作一个好莱坞电影以支付探索费用’。我爱上了第一次的感受，我想要更多。”

从1985年迄今的近四十年间，多家英美公司推出了探索“泰坦尼克”号残骸的观光活动。1998年，英国探险公司“深海探索”（Deep Ocean Expeditions）成为第一批向公众出售观光“泰坦尼克”号残骸的公司之一。2012年，该公司探险领导人罗布·麦卡勒姆曾表示，该公司已组织了197次“泰坦尼克”号残骸探索，当年夏天将是最后一轮。

美国洛杉矶旅游公司“蓝鱼”（Bluefish）则于2002年开始推出“泰坦尼克”号观光活动，此后四年间将8人带至“泰坦尼克”号残骸附近。总部位于伦敦的豪华旅游公司Blue Marble自2019年开始推出“泰坦尼克”号探索活动。该公司和“海洋之门”公司共同负责这项活动。

在这几十年间，关于参观“泰坦尼克”号残骸一直存在争议，许多研究人员、探险家都提出终止此类活动，但这项活动并未终止。“泰坦”号悲剧发生后，遇难者家属、科学家、探险家纷纷呼吁，出于安全考虑应禁止人类前去参观“泰坦尼克”号残骸。只是这项呼吁能否得到落实，目前没有人知道。

海洋最深处的“挑战者深渊”

“人类喜欢‘最’。我们想去最高的、最低的、最远的地方。”美国航天航空局（NASA）名誉海洋学家杰尼·菲尔德曼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表示。

人类对世界的探索从未止步。在陆地上，人类于1953年征服了高达8848米的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此后每年都有登山爱好者向珠穆朗玛峰发起冲击。在太空中，人类于1969年成功实现登月，如今世界各国对月球、火星等外太空的探索正在加速。

但对于占地球表面大约71%的海洋，人类所知甚少。科学家们称，迄今为止人类大约仅探索了海洋的5%-10%。

海洋深度一般按区划分。第一层为透光带，大约为水下200米以上，这是阳光可以抵达的地区，也是浮游植物和大型藻类可以生长的区域。第二层是暮色带，深度可达海平面以下1000米。第三层为深层带，可达海底4000米处，无光线可以到达。第四层为深渊带，为海底4000米至6000米的区域，比这更深的区域都被称为超深渊带。

人类目前已知地球最深的地方是位于超深渊带的挑战者深渊（Challenger Deep），其深度大约为海平面以下11000米，几乎是“泰坦尼克”号沉船所在位置的三倍深。

挑战者深渊处于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最南端，这里的压力是海平面压力的1100倍。不过，这里仍然有生物存在。据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报道，2005年，人类在挑战者深渊发现了一种名为有孔虫（foraminifera，一种浮游生物）的单细胞生物。

2012年6月27日，中国“蛟龙”号在7000米级海试第五次下潜试验中，最大下潜深度达到7062米，在马里亚纳海沟海底发现食腐鱼。图/视觉中国

2019年以前，只有三个人曾征服挑战者深渊，分别是瑞士探险家雅克·皮卡德、美国探险家唐纳德·沃尔什，以及詹姆斯·卡梅隆。

皮卡德和沃尔什1960年1月首次对挑战者深渊进行了探索，当时其测得的深度为10916米。两人在此地发现了生物，在此之前科学家们认为在这个深度的海洋几乎不可能有生物存在。这场探索成功后，“几乎立刻，我们此前对于海洋的所有预想都被抛出窗外。”菲尔德曼说。

但出乎许多人意料的是，第二位抵达挑战者深渊的不是科学家或专业探险家，而是《泰坦尼克号》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2012年3月，卡梅隆驾驶着单人潜艇“深海挑战者”号（Deepsea Challenger）出发，抵达了10908米的深处。

卡梅隆本人参与了这艘潜艇的设计，且迄今仍保留着首位只身潜入地球最深渊的纪录。卡梅隆将此次探索视为圆梦之旅，2018年他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这不是一些人眼中富豪的自负……如果你有幸赚到一些钱，为什么不把它投入你的梦想呢？”

当地时间2018年5月28日，澳大利亚悉尼，著名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参加了在澳大利亚国家海事博物馆举办的“挑战深海”展览。图/视觉中国

2019年之后，另有25人探索了马里亚纳海沟，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通过美国佛罗里达州的Triton Submarine公司实现的。据英国《都市报》报道，Triton Submarine是第一家获得商业认证的全面深海载人潜水器公司。

在这25人中包括来自英国的亿万富豪哈米什·哈丁，他也是此次“泰坦”号五名遇难者之一。哈丁2021年3月和美国前海军军官、深海探险家维克多·韦斯科沃一起抵达挑战者深渊，创下了海底探索深度新纪录以及在海洋最低点停留最长时间的纪录。

科学家们通常认为，进入太空比沉入海底要容易许多，因为进入深海意味着进入一个压力巨大、几乎完全漆黑且温度接近冰点的区域。也因此，人类对深海的探索相对有限。“我们对月球和火星的地图描绘比对我们的星球要好。”菲尔德曼说。

新京报记者 谢莲

编辑 张磊 校对 张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