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乱象之回隆大血案

█许宝林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农历七月二十二日，临漳民团火烧回隆南寨门，蜂拥入镇后见人就杀，短短一个时辰杀死八十余口无辜平民，造成了令人发指的大血案。回隆人称此事件为“七月二十二打回隆”。这次大血案的由来是怎么回事？说来话长，是由土匪程希孟和绅士韩士铜的矛盾酿造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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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孟逃军回家，仗义马断肠救主

程希孟，字绍周，回隆西街人，早年为匪，人称“老司令”。在北洋军阀曹锟部下当营长时，因暗地干土匪勾当，被师长李蛮得发觉，要将其正法。他闻讯后带十几名心腹携枪连夜逃回老家回隆。

这时，回隆尚属两省（直隶、河南）四县（大名、安阳、临漳、内黄）管辖，地方政府叫回隆方政局，是四县推举在回隆联政的行政机构。国民政府在回隆方政局派镇宪一名，统领军队驻防。当时冀南镇守使孙岳兼任回隆镇宪，委派营长梁寿恺为守备驻守，担当剿匪、行政诸事宜。

冀南镇守使孙岳

守备梁寿恺，字如南，民国直隶高阳人。方政局局长韩士铜，回隆西街人，字景兴，号老景，与程希孟是金兰换贴朋友。韩士铜向梁寿恺推荐，让程希孟当了方政局的大队长。谁知程希孟匪性不改，因嫌薪水低，勾结驻回隆守备部队连长刘焕章，又干起了土匪勾当，引起了梁寿恺的极端不满。梁与韩士铜密商后，欲将程希孟除掉。韩士铜虽同意杀程希孟，但不愿落下不义之名，表面上仍讲义气，放北门让其逃脱，但同时又派神枪手王保成打程，告诉王要打死程，不让其出北门，不然就叫王出南门。意思很明显，就是如果王保成杀不了程希孟，让他跑出了北门，就要在南门外枪毙王。

王保成与程希孟也是结义朋友，先向程告了密。程希孟慌忙乘马从后门向北寨门跑去。王保成在后边跑着追赶，但他只打了程的马，并未打程本人。程希孟的马流着肠子驮程跑出北门，跑到北门外的临漳寺倒下了。程希孟惊怕极了，跪求马说：“马呀，马呀，你不能躺下，你躺下了，我就完蛋了。”只见那马打个楞正，倏地一下站了起来，可程惊慌地浑身打颤，上不去马。这时恰遇南街张某在此拾粪，程踩着张的肩膀才骑到马上。马跑了四五里路后，到北漳村北地倒头死了。正好此时有一农民在地里驾使着大牲口犁地，程希孟端着手枪上前卸了一头骡子，责令农民埋掉这匹马，不准吃肉，声称不然回头来杀你全家。随后骑着骡子一直跑到永年，投到了悍匪铁魔头的部下。这就为造成今后回隆血案埋下了伏笔。

王保成向程希孟泄密一事，被韩士铜安排的另一个结义朋友王二麻子偷听到，王又向韩告了密，为了向梁寿恺交待，韩士铜把王保成以放走程希孟的罪名押至南门外枪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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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私仇永年借匪，韩士铜临漳请兵

程希孟逃到永年投靠铁魔头后，由于得力能干，得到了铁魔头的赏识并重用。两年后铁魔头答应借兵给程希孟，让其回家报仇。这时，回隆方政局守备梁寿恺已调大名镇守使衙门，方政局大队长换成了李友兰。李友兰，回隆南边仅距八里远的河南安阳县辛庄人，在回隆一带有名望。

回隆镇形势图

程希孟借带一营土匪突然杀了回来。韩士铜闻讯携家眷外逃。李友兰抵抗失败，被程希孟捉住，五花大绑押至西门外枪杀了。程希孟土匪武装占据了回隆，民国政府在回隆设的方政局从此宣告结束，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除韩士铜出逃外，韩家的亲戚害怕程希孟报复也都纷纷外逃。但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回隆南街的东步迟是韩士铜的表弟，程希孟儿子程亁（外号“半截砖”）派人去烧他家的房子，结果烧错了，把另一家叫做东步营的三间瓦房给烧为灰烬。该家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因王二麻子曾向韩士铜告密程希孟和王保成，“半截砖”程亁派人去杀王二麻子。派去的人找到回隆南街西寨外，打听到二麻子在地里看瓜，到看瓜的草庵子前，连喊几声二麻子，得到确切回声，确认是二麻子后，把人打死在草庵子里。谁知这又是一桩冤杀，真正的王二麻子是西街人，早跑走了，而被打死的是南街的张二麻子。因同叫二麻子，赔了一条命。土匪的残暴，杀死个人真的像捻死只蚂蚁一样。

韩士铜逃向临漳县城。因回隆西街归临漳县管辖，韩向临漳县衙当局报告了回隆匪患，并恳请临漳县民团剿匪。据说韩当时因报仇心切，怕临漳县衙不派兵进剿，曾夸大其词说回隆镇内到处是匪。当然，土匪武装干掉了国民政府的基层政权，这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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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剿匪民团攻寨，暴血案草菅人命

张侯是临漳县民团团长，据说听到韩士铜的报告后，主动请缨，率临漳县民团攻打回隆。

民团在距回隆较近的漳河南岸砖寨营安营扎寨，兵士直扑回隆。因回隆寨墙寨门牢固，强攻不下，遂纵火烧坏南寨门，蜂拥而入。程希孟率众趁乱逃跑，镇上全为平民。

张侯率兵攻入回隆后，见人就杀，进南门里打死一名来不及躲藏的刘姓人。到南街后抓到一名焦姓人，因问的问题得不到满意，将人打死在街头。到大街上，见到有人就开枪，两名王姓兄弟被打死在店铺的油缸里。还有一王姓人上树摘枣子遭枪击被杀。

到了东街、北街和西街，民团士兵胡乱敲打百姓房门，更多的人是在开门时被打死在自家院门口。据说，民团后来感觉到没有遇到抵抗，不对劲，得知打死的全是平民百姓，真正的土匪已逃，才停止了杀戮。但短短一个时辰，无辜百姓八十余口已躺在了血泊里。血案后，张侯暂驻防回隆，并有抚恤，但八十余口平民百姓的生命却再也唤不回来了。

此事《临漳县志》有记载，当时任河南省省长秘书的临漳人冯趾麟曾以《官兵剿匪攻破回隆镇良民死者八十口有感而作》为题写有长诗：

觥觥宗泽膺兵符，河上列砦号连珠。

此日回隆遭浩劫，设险形势今昔殊。

回隆巨镇忆千年，真宗亲征来澶渊。

六龙回銮曾驻跸，商贾辐辏多人烟。

河南河北地毗连，犬牙四县易藏奸。

大泽龙蛇可逃匿，深山虎豹容伏蜷。

卓哉张侯人中杰，除暴安良抱热血。

螳螂奋臂敢挡车，赫然请兵来攻劫。

炮声隆隆总不休，枪林弹雨风飕飕。

云梯南门攀垣入，短兵相接千貔貅。

哀哉一火炎昆岗，玉石俱焚堪痛怆。

血泊纵横八十口，皆是良民遭祸殃。

自古佳兵称不祥，兵凶战危多丧亡。

岳家军令纵严肃，难保秋毫无一伤。

张侯循吏心慈良，疮痍扶恤兼筹防。

霜雪经后施雨露，昭苏元气鸿恩彰。

窃愿忠信为甲胄，更持礼仪为干橹。

轨里连乡奏肃清，太平百年不动武。

他这首诗是站在临漳民团剿匪的观点上的，歌颂张侯及其民团的英勇，对回隆殉难的平民虽报以同情，但却无可奈何。死难的平民与屠杀无辜者没有谁对谁错。

1936年的回隆大血案距今已逾八十五年，除了遥祭这八十余口无辜殉难的回隆平民外，让我有四点感受：一是旧中国的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生命财产得不到任何保证，不管是匪患还是兵患，受苦受难的都是平民百姓；二是旧时代的金兰朋友经不起利益的纠葛，一旦产生大的利益纠纷，血腥互残是在所难免的，且比不是朋友的还要狠；三是民国政府基层政权的脆弱，在土匪面前不堪一击；四是见证了那些旧式所谓的民团，以剿匪为名却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恶劣行径。张侯及其临漳民团，在这次大血案中应是英雄，还是罪人？

民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