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邪教往事：教义无下限却吸引大批高知信徒

作者：韩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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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的时候，中国出现一种宗教，其教义中有“敎人不吃饭而吃自遗之粪”的规定。据称四川信众就已达13700余人。1923年9月14日，上海《申报》刊发题为《吃粪教》的文章评论此一奇闻，作者“觉”慨叹说：“饭可吃而粪不可吃，虽极愚之人亦知之……在创此邪敎者之谬妄，固属罪不胜诛；而信此邪敎者，竟如彼其众多，则可推想国民知识程度之低，竟有不可思议者。二十年敎育之效，几等于零，良可慨也！”

“邪教”信众的产生，其实未必是“知识程度”低下的结果。最近刚刚被处决的日本奥姆真理教教主麻原彰晃，麾下并不乏高知信徒。1923年的“觉”一定不能理解的还包括，奥姆真理教是在和平且经济高速发展年代快速崛起的，这和他观察“吃粪教”的视角迥异。在《申报》的那篇评论中，他说：

“大凡政治之紊乱愈甚，则人民所受之痛若愈多，日处兵戈扰攘之中，常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悲惨，偶闻一说，有足以避免灾难者，自不期而盲从之。则彼敎徒之甘受其愚，亦正大可怜悯矣。”

“觉”同样想不通的还包括，这个“吃粪教”居然以”世界宗敎大同会“的名义向北京立案获准。他愤怒地批判说：今日之北京，其秽浊已等于粪坑吗？此不吃饭而吃粪之邪敎，真有臭味相投者了！

回到1920年代，各种民间宗教的复兴，和政治紊乱有莫大关系。和奥姆真理教一样，他们大多宣扬“世界末日”危机，并提供了迥异于世俗生活的救赎方案，教主也在一干信众的吹捧下神格化了自身。麻原彰晃会将毒杀非特定的民众当成通向天国的手段，在民国时期，以各种“怪力乱神”行于世的中国民间色彩斑斓的会道门，则诉诸更直接的暴力手段，他们武装啸聚，行使生杀予夺大权。他们中的一些领袖，最终和麻原彰晃一样被国家机器处死。

麻原彰晃

在“吃粪教”盛行的1920年代，带有宗教色彩的“红枪会”在河南、山东等地发展甚为迅猛。以河南为例，因当时土匪蜂起，官兵虽剿抚兼施，但兵匪时降时叛，反覆无常。四方乡民深受其害，乃在1925年春发起组织了“红枪会”。这个组织原本专事防匪，纯为自卫，获得地方官绅支持。

红枪会成员

在豫南一带，凡有一村一堡，不论大小居户，每家都须派一人为红枪会会员，会员都配备锋利的长枪。因枪刺末端结以红缨一束，所以命名为“红枪会”。

红枪会成员使用的红缨长枪

这个组织很快就变了味。据媒体1926年报道，最初是一个姓黄的村民“出邪语以利用群众”，说他能敎授运气功夫，使枪炮子弹无法近身，一般无知愚民信以为真，拜其为豫西红枪会会长。和此前的义和团等社团一样，红枪会的“怪力乱神”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1925年3月，河南督办胡景翼率国民二军与镇嵩军第35师师长憨玉琨在荥阳激战，憨玉琨最终兵败自杀，而胡景翼则控制了河南全省。红枪会豫西黄姓会长也借着两军对垒之机，率领会徒于洛阳附近发难谋乱，结果被国民军四面围击，黄也中弹而死。

在这之后，官厅发觉红枪会已失其本来宗旨，故开始查禁。黄某死后，其徒李真龙、张金龙二人则继续在荣阳、荣泽、河阴等县传教，“以邪言惑众”。为规避政府的禁令，红枪会改名为红学会，声势日大。

李真龙从此宣称自己有“帝皇之福”，故名“真龙”。他说，现在随从他的会徒，他日即为功臣，会被封侯赐爵。信徒们则手持红枪、背负白刃，向民间稍有资产者勒索巨款，名为“征收皇粮”，违者要被祭刀——杀死。

按照《申报》的报道，郑州北乡木马村崔健斋家，曾被勒索现洋二千五百元，过日不交即须腰斩，后由村里五名乡绅尽力担保，款项限期凑缴，方始了事。没过多久，红枪会又至庙李集的李家善家勒索钱一千串，又在半夜将宋寨居民耿德生从被窝强行绑出，行未数里，惊寒毙命。而张金龙的行为更加骇人听闻，传自1926年元旦起，每日须吃活人心肝一枚，借以强胆壮量。

红枪会的另一个首领王三纲，1925年10月曾因荣阳张姓一家不肯加入红枪会，而将其全家十三口全部杀死祭刀。在汴西，王三纲还率众拆毁汴洛铁路铁轨，拦截路款。1926年2月4日，王三纲在郑北须水镇纠众对抗官军之际，被二军第十师王团围获击溃，他本人被捕押往郑州。很多受害人控告他的恶行，士绅要求严办。在王三纲被判处死刑行刑时，观者塞途。被王三纲杀死的苦主家人要求剖尸，但未获允许。

考虑到红枪会多次扬言吞符可避刀弹，与普通犯人不同。经李虎臣师长会同警备司令杨旅长等人商议，决定令王三纲当众捻诀吞符，然后执行枪毙、枭首，以破邪说而遏乱萌。

2月5日午后，司令部派队将王三纲押赴大通路正口，事先即在该匪身上搜出符箓多张，令其吃掉，同时照样捻诀后，行刑司令部执法官曁警备司令部谘议李梦坡即于万众围观下，高声宣告王三纲罪行，请观者广向亲友宣传红枪会骗人行径。而后，在两声枪响后，王三纲倒地毙命，随即被枭首示众。

红枪会的一般追随者则受到宽大处理，当时官方谕令余党自新，并电汴西各地驻军勿再株连，以免操之过急，重激意外。

红枪会追杀国民二军

王三纲的死，并不意味着红枪会这类神教的破功。神教在民国广受膜拜的境遇说明，它从来没有因自身的荒谬性而遭到信众的排斥。回到本文开头所说的“吃粪教”——世界宗敎大同会，该会在1923年9月曾发出离奇通告，宣称本年阴历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起，全球五天不明，并附有“吃尿登高”等救济方法，认为可免大劫。如此荒诞不经的断言，却在浙江嘉兴等地导致人心恐慌，以至于旅外学生董开先等九十八人，要印刷科学传单挨户分送，消除恐慌。

不要嘲笑世界宗教大同会的信众，过了一甲子之后，中国人不是还有一段时间热衷于喝童子尿吗？相较于为了子虚乌有的强身健体去喝尿，为了避免世界末日的理由看上去不是更值得一点吗？而净空法师自1990年代起就不断宣扬“世界末日”，多次破产后仍乐此不疲，他的信众却还有上亿人之多。

所以麻原彰晃死后，还会有其他教主崛起。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怪力乱神”仍然有它深厚的生存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