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岁健美选手意外身亡，圈内用药现象之惑

7月中旬，新晋女子形体IFBB PRO（即国际健美联合会职业选手）的壮壮突然离世的消息在健美圈传开。

两张网络聊天记录截图将壮壮的死因指向静脉注射，一说注射药物是epo（促红细胞生成素），另一说注射药物为麻黄碱。新京报记者联系上壮壮生前的若干相识者和朋友，大家均证实了其不幸离世的消息，但他们都表示对壮壮的具体死因不明。

而对于健美圈内有人使用药物的情况，多位业内人士称已是常态，他们谈及，相关药物会起到壮大肌肉和维持线条的效果，但也有较大的副作用。

中国科普作协会员、副主任药师李津提示，不论是麻黄碱还是epo，二者均为明确适应症的处方药，虽然从药理作用上来说，在运动和健身过程中，这类药物具有提升运动表现及耐力等方面的作用，但若使用不当、特别是超量使用，便有可能造成较大风险。

23岁成职业选手，多次获得健美冠军

2022年首届Bo+杯健美公开赛（沈阳站）女子公开形体项目第一名、2023年奥赛中国（北京站）公开赛女子形体全场冠军，这是23岁的壮壮取得的战绩。她在健美圈的知名度也逐渐被打响。

壮壮在某视频平台账号上罗列了个人战绩，意外离世后，此前发布的短视频均被删除或隐藏。网络截图

一名曾和壮壮一同参加奥赛中国（北京站）公开赛的健美选手告诉记者，6月比赛结束后，壮壮先从北京回了老家黑龙江，又去到广东深圳，“我和壮壮最后一次联系在7月初，当时她在深圳，最近没有比赛要参加。”另一名身在深圳的健身人士说，事发前，壮壮曾和他在同个健身房，“我跟她接触少，她来我们健身房就是带徒弟训练，一待就是一下午。”

一位不愿具名的健美圈爱好者介绍，女子项目一般分为比基尼、健身、形体、健体、健美，从低到高逐步提升对肌肉围度的要求，肌肉围度通俗解释成“肌肉大小程度”，也就是所谓的男性化趋势；干度则是运动员在赛前除了减脂外，还要进行严酷的脱水，以凸显出肌肉拉丝的效果。

今年6月，壮壮在接受某健美界自媒体专访时表示，自己是在各种机缘巧合下踏上健美之路的。“我本来是练散打、拳击的运动员出身，退役后在做拳课教练。”她谈及，因发现健身房的教练好像轻松又赚钱，又在某工作室结识了健美教练，“他当时看了我的身型，就说我适合打比赛，如果想的话他可以带我。那会我虽然啥也不懂，但是稀里糊涂地就一直跟他训练了。”壮壮还在专访中讲到，未来想转成女子健体，“需要更大的围度和干度，我也挺期待看我能变成啥样。”

彼时，她介绍自己暂住在沈阳，但经常在各个城市授课。沈阳一家健身房老板徐勇（化名）因业务交流与壮壮有过交集。他告诉记者，当地的健身经济不太理想，壮壮在沈阳某家健身工作室挂职的同时，隔一段时间会去深圳等地授课赚取收入。记者致电该工作室，工作人员表示壮壮与工作室系合作形式，不属于签劳动合同的雇佣关系，也不清楚壮壮发生意外一事。在该工作室的网络销售平台上，壮壮的介绍信息为高级教练，擅长方向是减脂、增肌、格斗拳击与塑形。

上述奥赛中国健美选手还告诉记者，在参加今年的公开赛前，壮壮跟随一位被称作“K”的教练在杭州进行了为期大约四周的练习，记者私信完“K”教练后，发现其将相关账号设置为了私密状态。截至发稿前，记者未联系上壮壮家人。一名壮壮的相识者称，壮壮家属的诉求即不再发酵该事件。

死因存疑的药物注射

“据说是静脉注射”“大概是epo”“网传是麻黄碱”……在广为流传的两张聊天记录截图中，壮壮的死因被指或与注射epo（促红细胞生成素）或麻黄碱有着直接关联。另有消息称，壮壮注射药物后，因突发身体不适在健身房去世，且遗体已火化。

资料显示，“麻黄碱”是一种合成化学品，常用于减肥保健，主要成分是中草药麻黄，尽管它能在短期内产生很好的减肥效果，但如果过度使用也会产生不良副作用，有可能导致猝死。

壮壮意外离世的真实原因目前尚不得而知，但有关健美群体注射药物的讨论进入公众视野。就epo和麻黄碱而言，这两类药物是否如网传般可以起到降低体脂率的效果？

对此，中国科普作协会员、副主任药师李津解释，麻黄碱和epo都没有降低体脂率的作用，它们也是完全不同的两类物质。麻黄碱是一种具有肾上腺素受体激动作用的生物碱物质，而epo则是调节红细胞生成的造血因子，“这两种药物之所以被运动员和健身爱好者经常使用，是因为它们具有可以提升运动表现、提高耐力等方面的作用。”

李津介绍，麻黄碱能够刺激中枢神经和心血管系统、提高心率、扩张支气管，是一种广泛应用于哮喘等呼吸系统疾病的药物。有些运动员或健身爱好者使用麻黄碱，是通过该药物肾上腺素受体的激动作用提高代谢率，以此提升运动表现。“目前，麻黄碱是一种被禁用于竞技比赛的兴奋剂类药物。”

epo是一种运用基因重组技术开发的重组激素类药物，在临床上被广泛运用于治疗各种原因引起的贫血，如肾性贫血、癌性贫血、新生儿贫血、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运动性贫血等。在运动方面，epo的主要作用则是提升运动员的运动耐力和运动能力。“早在上世纪90年代，epo也曾被广泛应用于运动和健身领域；而同样地，它现在也已经成为了被竞技体育运动禁用的兴奋剂类药物。”李津说。

在《国家卫生健康委办公厅关于印发苯丙胺类兴奋剂使用相关障碍诊断治疗指导原则的通知》中，苯丙胺类兴奋剂被明确为苯丙胺及其同类化合物，麻黄碱是苯丙胺类兴奋剂的常见类型之一。《通知》指出，苯丙胺类兴奋剂具有兴奋中枢神经系统的药理作用，可引起短暂精神异常，包括急性中毒、有害性使用、依赖和戒断综合征及各种精神障碍等。记者注意到，epo亦被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列入禁用物质清单，运动员在赛中和赛外都被规定不得使用该物质。

中国健美协会秘书处办公室工作人员表示，运动员使用外源性的药物，目的是让肌肉围度越来越大、肌肉线条越来越清晰。“比方说固醇类药物，会让身体有生长激素，肌肉更发达，但同时人的内脏也在膨胀，它的副作用实际上是大于即时性效果的。”

李津告诉记者，麻黄碱和epo均为明确适应症的处方药物，如果用药过量都可能带来较大风险。过量使用麻黄碱，会引起血压升高，产生兴奋、失眠、不安、神经过敏、震颤等问题，这些都是中毒症状。过量使用epo，可导致红细胞、血红蛋白含量过度增加，当血流速度过慢，有引发肺栓塞、中风甚至死亡的危险。据央视新闻此前报道，数据统计，1990年至2005年的15年间，约有18位自行车运动员在使用epo后死亡。

李津提醒，不论是麻黄碱还是epo注射液，私人注射都存在一定风险。一方面，非专业人员进行注射时，难以严格执行注射所需的无菌操作，无法保证安全性；另一方面，如果对药物的安全剂量不清楚，导致超量用药，也易引发不良后果。

对兴奋剂类药物管束亟须加强

“我们把反兴奋剂作为工作重点，不允许兜售。”中国健美协会工作人员向记者表明，IFBB PRO参与的比赛多为职业赛事、不在协会负责的奥林匹克赛事序列，而职业赛事方并非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的缔约方，因此对兴奋剂类药物是没有管束的。某健身俱乐部老板、健美人士马先生和健身行业内部人士沈先生同样谈到，职业/商业健美赛事缺乏正规的兴奋剂检测与跟踪环节。马先生称：“我自己也办过比赛，这（检测兴奋剂）是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兴奋剂类药物的使用比较泛滥。”

徐勇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从事健身健美工作，在他看来，这是个需要时间的过程，“两三年不见效果，就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使用药物达成肌肉量需求。”

沈先生谈到，在过往的健美锦标赛盛行时期，兴奋剂检测工作比较到位；随着赛事愈发商业化，在名与利的驱使下，越来越多运动员选择用药。

2022年吉林省“新大光谷魔方健身杯”健身健美锦标赛，运动员们展示体姿。图/IC Photo

但药物并非能被自由销售和购买，沈先生与马先生均提及，药物交易通常很隐蔽。以麻黄碱和epo为例，李津指出，麻黄碱是一种制造冰毒的原材料，为国家严格管制流通的药物，“有时候我们去买感冒药要登记个人实名信息，就是因为药物中含有麻黄碱成分。”他解释，含麻黄碱的药品不能在网上私自售卖，但如是治疗疾病所需，则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开到用到。

2022年8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公布的《药品网络销售监督管理办法》规定，从事药品网络销售的，应当是具备保证网络销售药品安全能力的药品上市许可持有人或者药品经营企业；疫苗、精神药品、药品类易制毒化学品等国家实行特殊管理的药品不得在网络上销售。

“健美以肌肉粗大为主，和运动的控制有关。”沈先生说，愿意把基本功打扎实的人少了，“现在都喜欢速成，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认为，合理安排饮食，科学有计划的训练，才是健美人士应该坚持的健康方式。另外，相关部门也亟须加强对兴奋剂类药物的管束。

中国健美协会工作人员亦谈到，自然健美是通过常年的饮食控制及补充、抗阻训练使肌纤维增粗、赛前高强度训练促进减脂，从而在舞台上形成比较好的视觉冲击。“但实际上这个过程非常辛苦，需要克制很多欲望来达到人体极限。”

新京报记者 罗艳 实习生 王艾琳

编辑 胡杰 校对 刘越